“參見陛下!”一大早,擔任中書侍郎的陶谷便前來謁見。
劉承祐正在進早食,喝酒紅棗粥,見到陶谷,劉承祐態度很親切,說道:“陶卿來了,坐!是否進食?今日尚膳監熬的粥不錯,來一碗?”
聞言,陶谷老臉頓時露出笑容,恭敬地應道:“謝陛下!”
甭管吃沒吃,能與皇帝一起用食,都算是一份恩寵,哪怕是只是一碗粥。而且,還喝得很香,陶谷這老東西,入了政事堂,當了宰臣,非但沒有因事務操勞而身體虧欠,反而愈顯精神,僅從其食欲就可知。
見他干喝粥,劉承祐又對孫彥筠吩咐,再分他點菜,對于皇帝的體貼,陶谷更顯示出一副君恩如海的感動模樣。
暖完腹后,劉承祐想起他這幾日思慮的事情,直接向陶谷問道:“關于西南地區的治理問題,政事堂議得如何?”
見皇帝關注此事,陶谷立刻將所議情況稟道:“回陛下,經臣等討論,一致認為,針對西南諸部諸族,陛下所提土司,確實可行。只是有幾點,尚存疑議!”
“說說看!”劉承祐看著陶谷。
陶谷說道:“其一,陛下所言,世有其地、世管其民、世統其兵、世襲其職、世受其封,臣等以為是否與其權力過大,恐有尾大不掉之憂;
其二,如今荊湖蠻民,陸續歸化,朝廷又另出治策,臣等慮已歸附蠻酋的不滿;
其三,西南廣大地區,部族甚多,朝廷對其域況民情,實不熟悉,諸酋叛服如何,尚需審查,土司職位如何委派,發放多少,尚需考慮;
其四,南粵所轄西部州縣,是否囊括其中;
其五,如若實行土司制度,對于土司,朝廷又如何管理、約束。”
陶谷一口氣說出五條,顯然,他們討論的問題,只怕還不止于此。而劉承祐聞之,非但不以為惱,反而顯得很滿意,平靜地說道:“看來,諸卿確是進行了深入的考慮啊!”
“為陛下分憂,是臣等應盡職責!”聽此言,陶谷立刻應道。
看這老家伙一臉恭順的表情,劉承祐微微一笑,針對其所說,沉吟了一會兒,方才道:“西南地區,山高林密路遠,交通不便,部族雜居,自古以來,朝廷都難以實現深入的統治,到我朝也一樣。想要如中原州縣這般,完全不可能,強行為之,只會引發動亂。
關于土司的權力,其部族現實情況,本是如此,非短時間內可以改變。朝廷通過土司制度,承認諸部族酋長首領的權力地位,實則是對他們進行收買、安撫,獲得他們的臣服,不求他們竭忠效順朝廷,只要維護西南的統治秩序,鞏固朝廷領土畛域,目的就達到了。
至于對土官的發放,則正可對西南的蠻民部族,進行一次分化、整頓,臣服朝廷的,自可得到朝廷的封賞,承認他們的統治地位與權力。至于不服者,自當以武力討滅,以震懾不軌者。
實行土司的區域,則依具體民情而定,尚需仔細調查。這只是朕的一個想法,如要具體施行,還需綜合考慮完善,時間尚且充裕,具體的細節還需諸卿斟酌。不過,待南方平定,就要緊迫些了!”
“陛下所慮周全,臣敬佩萬分!”不論如何,吹捧一下,總歸不是問題的。陶谷朝著劉皇帝,又是抱拳作揖。
事實上,關于土司制的想法,劉承祐也是取巧,畢竟是經過考驗、經過證明的制度,還維系了數百年,這就證明了其可行性與先進性。
另一方面,對于西南地區,劉承祐也沒有什么不切實際的幻想,想要將之徹底消化。要知道,哪怕漢化程度已深的荊湖蠻民,劉承祐都是以招撫為主。
在他的考慮里,只要承認朝廷的統治,形成穩定的發展,使西南地區成為大漢的實際疆域,那就算達成預期了。
土司制度,說到底,也是羈縻政策的一種,以夷制夷,只是在西南地區的生命力的特別頑強。同時,因為地理因素,對于朝廷而言,也不怕其坐大,或許會生亂,但無法對朝廷統治核心造成影響。而土司制度,則將成為長期維護西南統治秩序的一道利器。
當然,所謂改土歸流,若沒有土司,又何談改之。
“關于此制,只是朕的一個構想,西南的穩定,當然也不能單純依靠夷蠻自治,還當輔以道司州縣!”劉承祐又嚴肅地道。
“是!”陶谷也鄭重地應道。
談完此事,注意到陶谷,劉承祐反應過來,略帶好奇地問道:“陶卿今晨單獨前來,當有要事吧!”
陶谷還在琢磨著“土司制”的事情,他先在這邊得到了皇帝的圣意,等回政事堂,他的聲音又可以高些了。
此時聞言,他也回過神,思及自己的來意,陶谷以一種試探語氣向劉承祐道:“陛下,遼使已來京數日,棲居禮賓院,是否接見?”
聞此,劉承祐露出了少許玩味的笑容:“你若是不提,朕還真把他們忘了!怎么樣,他們住得可還舒適?”
“禮賓院已有妥善安排,無有任何慢待。不過,臣觀遼使蕭護思,是十分急切,想要覲見陛下!”陶谷道。
“你以為如何?”劉承祐盯向陶谷。
略顯心虛地垂下目光,陶谷說:“陛下,漢遼之間雖然交惡,血戰情景,歷歷在目,但遼國終究還是北方強國,大國來使,若是一直拒不接見,只怕有失天朝氣度!”
“呵呵......”聽他這么說,劉承祐笑出了聲,笑得陶谷有些心虛,老眼游移,更加小心地觀察著皇帝的表情。
笑聲一止,劉承祐又平靜地問道:“通過這幾日的接觸,陶卿覺得,遼使此來,目的為何?”
聞問,陶谷認真的想了想,似在回憶,而后稟道:“陛下,就臣所觀,遼使此來,當為通好前來,意欲修復兩國之間的關系。自北伐戰爭以來,漢遼之間,形勢互易,漢強遼弱,此乃國邦交之道......”
聽其言,劉承祐嘴角微微勾了一下,嘀咕道:“經過當年血戰,這兩國關系還能修復嗎?”
見皇帝呈懷疑態度,陶谷有點不敢多嘴了,不過,接下來的一句話,讓他松了一口氣:“不過,晾這幾日,也不妨見一見!”
對于漢遼之間的關系,劉承祐并不抱樂觀態度,至少就眼下而言,雙方之間恩怨仇恨極深。雖然國與國之間,利益為先,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在其中一方被打垮之前,關系是沒有修復可能的。
在這樣的情況下,劉承祐就不得不多想一層了,遼國此番遣使通好的用意何在,劉承祐相信,絕對不會是為了緩和雙方的邊境矛盾與摩擦。
思及盧多遜關于黨項與契丹的靠攏密奏,以及柴榮關于契丹異動的匯報,劉承祐不得不把這些情況聯系起來考慮。
至于陶谷嘛,在其告退之后,劉承祐當即吩咐人,去把皇城使張德鈞召來,而喚來之后只有一個秘密交待:“去查查陶谷與遼使的情況,秘密進行,不要驚動了旁人!”
沒錯,根據陶谷方才的應對,由不得劉承祐不懷疑,這老小子是否又收了人家的好處。雖然,就此事上,陶谷看起來只是做了個遞話者,再幫忙說項了兩句,但在涉及到軍國大事,連劉承祐都不得不慎重,又怎會容忍臣下妄為,更何況還是宰臣!
劉承祐是在當日下午,于崇政殿接見遼使蕭護思的,身邊唯有呂以及一名起居郎侍駕。而一見到蕭護思,劉承祐便笑瞇瞇地說道:“蕭護思,蕭樞密,我們也算老朋友了!如果朕沒有記錯的話,我們已有四年多沒有見面了吧!”
“陛下所記不錯,外臣上一次來東京,還是恭賀陛下秉政十年大典!”站在御前,蕭護思倒顯得不卑不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