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游風云變化之際,長江中游的戰事同樣也展開了,并且,動靜要比下游的戰事動靜要大的多。從九月十六日開始,由曹彬所統率的水陸大軍,便開始按照原先制定好計劃向鄂州發起進攻。
鄂州的防御核心,在于漢陽與江夏二城,自從當年淮南大戰之后,為了緩解來自中游的漢軍的壓力,金陵朝廷在鄂州投入了大量的人物力,加強其防御,以鞏固下游州縣及金陵的安全。
再加上,常年守備鄂州的主將,乃是劉仁贍,此人本就是善守者,圍繞漢陽與江夏,他打造了一整套的防御設施,城池也修繕地十分堅固。沿江更有超過二十座的堡壘,各個堅實,易守難攻,互成犄角,共同拱衛著主城。
等到劉仁贍去世,繼任的老將盧絳,也是在劉仁贍的守御基礎上,繼續加固城池,修繕軍械,操訓軍隊,演練守城之法。
到乾祐十四年時,鄂州的守備兵力,已達五萬之眾,雖然其中,大部分都是州縣兵以及鄉兵,但仍有一萬多的雄武軍,是常年受到訓練的精卒,這是一股不弱的力量。
因此,鄂州的守備力量,實際還是很充足的,如果能夠善加利用,縱然不說守住,總是能給漢軍造成不少麻煩的,這也是的打一個鄂州,朝廷會準備四萬軍隊的原因。
然而問題恰恰在于,鄂州的守軍,并不能完全發揮其作用,原因就在于其新主帥,新任鄂州節度使、雄武統軍皇甫繼勛。
迫于朝廷的壓力,李煜撤換了自以為老邁不堪的老將盧絳,想要靠皇甫繼勛這個忠烈名將子弟但當大任。然而恰恰是這個的皇甫繼勛,使得劉、盧兩位老將軍精心構建防御,竟成擺設。
皇甫繼勛的到來,對于鄂州的守備而言,實則是一場災難,最大的打擊,就是對軍心士氣的削弱。前邊提過,皇甫繼勛徒以其父蔭庇,而為大將,本身卻無什么將才。
如此也就罷了,若能團結將士,虛心納諫,使得上下一心,堅持抵抗,同樣能給漢軍造成麻煩。然而,皇甫繼勛的做法,恰恰相反。
他赴任鄂州之后,心思完全沒有放在軍事守備上,喜歡炫耀、擺架子,沉湎聲色,對敵情打探,城池防御,軍心士氣等事務,是一概不顧。
對于抵御漢軍,態度也很鮮明,覺得以北軍之強,覺得擋不住,既然擋不住,又何必費心效那無用之勞。甚至于,皇甫繼勛還在軍事會議上,勸告諸將,如果頑抗,把朝廷得罪狠了,將來只怕禍及自身。
皇甫繼勛為何敢接下鄂州的守備任務,因為從一開始,他就沒有為國盡忠,誓死報君的決心,他所思所想的,只是保住自己的地位與富貴。
身為主帥的皇甫繼勛,竟是這樣的消極態度,受其影響,鄂州的守軍,情況如何能好得了?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就使得鄂州守軍上下,離心離德,士氣日漸衰落。
而在岳州磨刀霍霍的曹彬,對于鄂州守軍的情況,也是洞若觀火,完全做到了知己知彼。原本,還有些顧忌其防御,但皇甫繼勛到任后的表現傳來后,曹彬自己都驚到了,完全無法理解。
事實上,歷史的洪流滾滾向前,推動的,除了掌握大勢的大漢君臣之外,也有敵對勢力的配合,從事情的發展來看,就是如此。
不管如何,對于鄂州守軍的情況,曹彬是喜聞樂見,敵軍狀況越差,問題越多,對他而言,則越有利。作為一個素來成熟持重的將領,如何以最小的代價,獲得最大的戰果,一直是曹彬所考慮的,對手主動給機會,那就再好不過了。
等到詔令發來,曹彬與劉光義二人,立刻率軍,猛撲鄂州。劉光義也是一名比較年輕的戰將,以治軍嚴謹著稱,平蜀戰事,隨趙匡東路入川,立有戰功,也參與了北伐戰爭。此番被遣平南,也因為他有南方作戰的經驗。
曹、劉二人,兵分兩路,一路兩萬五千人,由曹彬率領,自巴陵出發,水陸并進,沿江而進,過赤壁,嘉魚不戰而降,而后以水軍向北,正面擊敗鄂州的幾千水軍,從而切斷漢陽、江夏兩城的聯系,其后曹彬則逐步拔除江夏周邊的堡壘。
劉光義則率一萬五千大軍,自孝感南下,進攻漢陽,按照曹彬制定的作戰計劃,也是先拔除漢陽周邊的堡鎮。前后只耗費了三日的時間,兩路漢軍,將周遭的戍堡、鎮甸全部逐步拔除,而后兵臨城下,切斷水陸交通,使漢陽、江夏成為孤城。
在這個過程中,鄂州軍隊的反應,遲鈍而混亂。經劉仁贍訓練的一批戍卒,還是有一定戰斗能力與意志的,尤其在初戰的時候,還是進行了一些頑強的抵抗。
然而,這畢竟是缺乏組織協調的,僅憑借著一些低級軍官,一腔血勇,毫無配合可言,在整個防御體系被割裂的情況下,幾座戍堡的抵抗,除了給江南朝廷殉葬,增添幾分凄涼與悲壯之外,好無用處。
在漢軍拔除諸堡的過程中,主帥皇甫繼勛的表現,并沒有太出人意料,就是毫無作為,坐守城中,既不下令,也不救援,甚至,有些將校愿意去與漢軍拼命,也被他阻止了。
而漢軍,則在曹劉的指揮下,從從容容地攻堡拔寨,將進取城池的障礙徹底拔除。除了最開始在鄂軍的頑抗下,遭受了一些損失外,后邊的堡壘,都是絕望之心,陸續投降,總之,漢軍打得很輕松。
在兵臨城下之后,曹彬下令,安營扎寨,就地休整,做攻城準備。還同樣的作戰布置,曹彬在江南攻江夏,劉光義在江北打漢陽。事實上,這有些托大的,兩城剩下的守軍兵力加起來,仍有不下四萬之眾,然而守軍的糟糕情況,給了曹、劉大膽布置的信心。
“曹將軍,這進展有些過于順利啊!”劉光義乘船渡江而來,與曹彬商討軍事,英武的面容間仍有些不敢置信,說:“我原以為,要掃平諸堡,怎么都要七日的時間,等攻破城池或許就要入冬之后了,誰曾想,守軍的抵抗意志如此薄弱,幾乎是摧枯拉朽啊!”
“劉將軍,我們得感謝皇甫繼勛啊!”兩個人行走在江邊,觀察著周遭的地形,曹彬臉上也帶著點笑容說道:“照目前的情況來看,不用入冬,鄂州就可以拿下了!”
“勸降信已然射入城中,可以繼續重挫其士氣,不過,敵軍雖弱,這城池的堅固,卻是做不得假的!”劉光義說道:“強攻或許也能速破之,但難免增加傷亡!”
“劉將軍所言甚是!”曹彬點頭,稍作沉吟,說:“還是先做攻城準備,繼續亂其軍心,消減其抵抗意志,再因勢而動,若能勸降,不戰而屈人之兵,則最好!”
“唉”劉光義卻忍不住嘆了口氣,說:“以前也經歷了些苦戰、惡戰,如今進軍順利,卻有些不適應,這仗打起來,卻有些乏味了!”
聽劉光義之言,曹彬不由笑了笑:“我等奉天子詔命,率王師,興義舉,自然是戰無不勝,螳臂當車者,自然灰飛煙滅!不過,還是不能放松,畢竟敵軍尚有數萬之眾!”
曹彬還是這般,沉穩持重,不敢懈怠,更不敢生驕愎之心。
劉光義點了點頭,當即抱拳道:“我先回江北坐鎮了!”
在曹劉二人,為戰事進展順利而感意外之時,江夏城內,早已是人心惶惶,士氣持續下滑,幾乎跌至底點。
北城一座水門下,一干人聚在一起,都是軍官,軍階最高的是一名都虞侯,氣氛很壓抑,這干人聚在一起,顯然在籌謀大事。
開口的,也是這都虞侯,也不加掩飾,直接道:“國主昏庸,不用宿將,而用小人,皇甫繼勛無才無德,徒以家世而居我等之上,視軍事為兒戲,役將士如牛馬。漢軍大舉來攻,既不作御備,也不發兵救援,坐看諸堡陷落,有這樣的主帥,我們若不早做打算,遲早為其陪葬!”
“朱虞侯說得不錯,皇甫繼勛,無能之輩,追隨于他,必為之所害,我等當另謀生路!”一名將領,立刻接話道,咬牙切齒的。
“漢軍已兵臨城下,四處交通斷絕,援兵難至,已是孤城,縱然城高,但人心不齊,主帥無能,必然守不住,莫若起義,殺皇甫繼勛,向漢軍投誠,不失一份功勞!”另外一名軍官跟著開口,并直接點題。
事實上,這些人聚在一塊兒,各自心里都清楚怎么回事,該怎么做,是以,此言一出,都躍躍欲試的。很快,都把目光投向那姓朱的都虞侯,畢竟他軍職最高。
這時,外邊傳來一陣腳步,一名軍官闖了進來,一干人迅速拔刀,還是朱虞侯說了聲“自己人”方才緩和下來。
來人說道:“皇甫繼勛已經在命人收拾行囊,恐有棄軍逃離之意!”
“這個廢物!”頓時有人罵道。
朱虞侯環視一圈,壓低聲音,殺氣騰騰地道:“諸位,我們起兵,殺皇甫,歸朝廷,可有異議?”
“殺皇甫!”
“殺皇甫!”
一干軍官,都是惡狠狠地附和,皇甫繼勛這個主帥,做到這個份兒上,也是挺難得的。
“好,我等歃血盟誓,今夜起兵,各自率部屬,殺入帥府,取皇甫繼勛首級,歸附朝廷!”朱虞侯拍板道。
“是!”
當夜,江夏城內,數千雄武軍,在都虞侯朱駿的率領下,突然作亂,殺入節度府衙,斬殺主將皇甫繼勛。因亂起突然,又處寒夜,曹彬沒有妄動,一直到第二日清晨,江夏城門大開,兩萬余守軍,選擇投向。
江夏一降,消息傳開,漢陽緊跟著出降,如此,曹劉二人,兵臨城下,兵不血刃,而取鄂州。以傷亡四百三十一人的代價,全取江夏、漢陽,得降軍四萬七千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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