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之后,白日的時間也越來越短了,到如今,不知覺間,室外明亮的光線也黯淡了下來,昏暗的天色,凄冷的環境,似乎都直接映照到了人的心底,給心情蒙上一層陰郁。
伺候的官仆,小心地添上燈燭,政事堂內方才明亮幾許。劉旸與趙匡仍在地圖前小聲交談多,基本都是劉旸問,趙匡解答。
氣氛稍稍顯得有些沉悶,直到劉皇帝優哉游哉地步入,還有興致觀察政事堂內的布置。開封的政事堂,雖然設在廣政殿內,但比起那邊,洛陽這邊可要大氣多了,權威的氣息幾乎從每一根梁柱、每一片磚瓦中散發出來......
“參見陛下!”
參拜行禮,在書案上處置公務的趙普,也放下了手中事事務,起身迎拜。
看了看幾人,目光落在趙普身上:“朕閑來無事,特來看看,有何要緊事務?”
聞問,趙普回身,自書案上拿起一本奏表,呈與劉皇帝:“劍南道上報,以南征事征調甚多,百姓負擔加重,希望能蠲免來年夏稅!”
此次南征,軍隊雖然是從整個西南調動,但配合后勤的民夫,基本就近從劍南、川東部分軸線征召。如今秋收雖然接近尾聲,但大量的勞力被用于戰爭,對農事的影響還是很大的,尤其根據節氣,秋末冬初的農時基本也誤了。
因此,聽此奏,劉皇帝顯得很大方,大手一揮,直接應允:“準!”
“另外,薛公奏書上還希望,今年秋稅錢糧,能夠截留,就近用于大理戰事,以免周折浪費!”趙普又道。
對此,劉皇帝眉頭皺了皺。朝廷對于地方的財權,攥得還是很緊的,乾祐年前期的削藩,就是伴隨著對財權的剝奪,地方財稅留成,通過前后三次下詔削減,甚至后來要求悉數上繳,再由中樞分配。
不過,這種做法,顯然是過猶不及的,造成了明顯的浪費。在國家財政趨于良好后,劉皇帝也就接受了下面的建議,每歲兩稅,地方上留道兩成以作日常運轉,沒有任何例外。上輸的財稅,則由朝廷統一調度使用。
川蜀作為大漢的財稅重地,每歲轉運的錢糧,也是十分龐大的,但因為地理的限制,轉運成本也十分高昂。
此番南征,朝廷這邊也專門調度糧械,撥發錢款,支持進兵。如今正逢戰事,川蜀尤其是劍南更是大軍征討的后方基地,九、十月份又是秋稅收繳的日期,倘若按照以往的規矩,確實會造成不小的浪費,甚至影響到前線戰事。
倘若能夠截留使用,就近調撥,也確實會方便許多,能夠減少其中的大量周轉靡費,效率上的提升也不是一星半點。
看得見其中的好處,但劉皇帝有所顧慮的,也正是壞了規矩。此番,能夠因為軍事而讓步,那今后呢,地方是否可以拿各種“必要”的理由,來做同樣的請求,想得多點,今后地方財稅留道、留州,是否該繼續增了,畢竟也是節省行政成本、減少無謂損耗的辦法......
不得不說,劉皇帝的思想似乎也越發偏頑固守舊了,對他這么多年建立起來的大漢管理體系制度,已完全不想去破壞它,反之,要堅決地維護。
不過,在軍事戰爭這等要命的大事前,似乎也該宜從權變,打破一定的成規,也是應該的。
“如今西南,一共征召了多少民力?”考慮了一陣,劉皇帝問。
“根據劍南道上報,前后發十五州丁壯,除了隨軍作戰者外,仍有十三萬之多!”趙普說。
“這么多人了啊!”劉皇帝略微感慨了句。
這點人,對比起北伐、平南來講,根本算不得了什么,但若考慮到西南的實際情況,就可知,在后勤上的壓力,有多大了。
“財政司是什么看法?”劉皇帝又問。
趙普答道:“張美以為,可以同意!川蜀財稅,轉運不便,如此可以大量地節省人物力,更好地支持大理戰事!”
由于王溥留臺東京,西京這邊,財政司的日常主持工作,改由鹽鐵使張美負責。
點了點頭,劉皇帝看著趙普:“卿以為如何?”
趙普也沒有絲毫猶豫,肯定地答道:“大舉南征,耽誤不得,一切當以大理的戰事為先!”
稍作停頓,趙普又繼續道:“不過,南征之事,糜費如何,仍未知曉,朝廷可遣專使前往劍南,以監察此事!”
顯然,趙普是察覺到了劉皇帝那些許顧慮。聞之,劉皇帝也不再遲疑,當即應允:“擬制回復吧!讓財政司派人去成都!”
“是!”
目光四掃,注意力放到那張地圖上,走近前,看了看那幾條簡單勾畫的進軍路線,劉皇帝問:“戰事進展如何?樞密院可曾收到最新軍報?”
跟立在側后方的劉旸,回答道:“尚無最新消息,大理集眾兵設阻于弄棟府,想要突破羊苴咩城的這座門戶,還需要一定的時間。根據王仁贍將軍前奏,經過調整準備,已然發起了新一輪的進攻,或許突破就在不遠將來......”
聽其言,劉皇帝說道:“在西南高原深山之中,還得如此硬打,損失能夠小?”
“弄棟......”不待其接話,劉皇帝盯著地圖上所顯示的弄棟地區,吐槽了一句:“這是何人取的名,蠻夷的味道太重!”
這個問題,劉旸不會,趙匡自然也不知,出乎意料的,趙普開口解釋道:“弄棟之名,始于前漢武帝時期,開通西南夷,置弄棟縣!”
聞之,劉皇帝當即說道:“既然一千多年前,西南已為中國之土,朕怎能不遣兵收回之?否則,豈不讓后人恥笑?”
說這話時,劉皇帝下意識地瞥了眼趙匡。
趙匡感受到了劉皇帝的目光,微微垂下頭。而后,主動說道:“陛下,大理雖然竭力死守,但憑著朝廷的強大實力,加以時日,必能突破,直抵羊苴咩城,迫段氏投降!”
“王全斌呢?還沒有消息?”劉皇帝收回目光,凝眉道。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劉皇帝默然,沉吟了一會兒,扭頭問劉旸:“你覺得,此次征討大理,最大的困難在哪里?”
這似乎又是劉皇帝的考校了,劉旸稍作思考,答道:“道路交通!不論是軍前還是軍后,皆上表臣訴道路難行,薛汲公所征召的民夫,除了轉運軍需之外,大部分的人力,都投入在道路的開辟擴寬上了。所幸沿途部族,多表示臣服,自守觀望,否則我軍輜需供應,將承受更大的威脅與負擔。”
對劉旸的認識,劉皇帝還算滿意,不過并沒有做什么評價,而指著地圖,決然道:“傳詔西南道州,全力供饋大軍,要人給人,要糧給糧!路不是難走嗎?哪怕用斧子鑿,都要給朕鑿出一條通道來,保障供給!”
“是!”
劉皇帝的這道詔意,就是要不惜一切代價了。當然,開啟南征以來,已然投入巨大,咬碎了牙也要堅持下去。
“中樞這邊,火藥、火油彈這些東西,也繼續給朕往西南運!朕就不相信了,過去無往而不利的東西,在大理會水土不服!”劉皇帝嚴肅地道。
“是!”趙匡拱手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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