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南的現狀,固然是多方因素造成的,但主要還是歷史遺留問題,南粵劉氏在兩廣終究建立了長時間的統治,數十年積攢下的影響,也并不是簡簡單單就清除得了的。
朝廷對兩廣的歸治,一定程度上還得感謝劉晟、劉鋹父子在位期間的胡作非為,
殘暴統治,這給大漢朝廷接手,降低了不小的難度。
朝廷只是做些撥亂反正的事情,將不合“仁政”的事務盡祛除,因俗而治,解民負擔,
與民休息,
便得以收獲人心,
輕易建立統治。
然而,取之易,守之難,在這天南海北、山高皇帝遠的地方,想要建立一個牢固的統治,也確實需要更多的時間與更多的努力。
在這方面,朝廷也的確花費了不菲的精力,包括官員的選派任用,連那些蠻族的情況,都有通盤的考慮。
但即便如此,也是不可能事事兼顧,面面俱到的。除了當地那些不服王化、屢叛不止的山民蠻族之外,還有那些原本南粵治下的勛貴與官僚,
這些既得利益者,也是廣南不安的隱患之一。
朝廷平南之后,為了維護當地的穩定,確實采取了一些安撫政策,
比如留用南粵官吏,
但是這份留用,也是有選擇性的,不是隨便一個阿貓阿狗都能得到那份任命制書,然后迅速轉變為漢臣的身份,再加上奇葩王朝那為數眾多的宦官官僚,基本都被排除在外。
由于南粵州縣建治過于密集,州縣多而戶口少,冗官冗員情況更是遠超大漢的平均水平,比早期的朝廷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有鑒于此,劉皇帝詔意下達,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經由范質度測地理,重新分劃,同當初在湖南的作為一般,進行了大規模的裁州并縣。
比如新的瓊州,就由儋、崖、振、萬安轄屬,前前后后,裁撤州十六,縣四十九,兩廣的官制立刻就瘦了下來。
如此一來,
固然省輕了朝廷,便利了百姓,但也意味著留用一部分的官員的同時,更有數倍的人被罷官奪職。
被剝奪了權力地位的人,少有人能念頭通達,心中總會有怨氣,對朝廷的統治,不說反抗,排斥心理總是有的。
即便被留用,要說多朝廷有多感恩戴德,那也不盡然,至少,在大漢做官,與在南粵做官,那是兩個概念,換了個朝廷,就是換了頭頂的那片天。
劉皇帝統治下的大漢朝廷,總體而言,吏治還是森嚴的,對官員的要求也比較高。對南粵的原本的那些掌權者來說,也并不容易適應。
劉鋹時代,雖然把朝政搞得烏煙瘴氣,也殺了不少人,更搞出個宦官當國,但對于那些官僚而言,卻不能說全是壞處。
至少,很多時候,一個昏君在位,更方便他們上下其手,一個混亂的局面,也方便渾水摸魚,至于受苦受難的,往往是黎民百姓,輪不到權貴。
于那些南粵勛貴官僚而言,小恩小惠,也并不能掩蓋前后的落差,不能彌補他們實際遭受的損失。
當官身變為白身,勛貴淪為平民,就難免滋生怨憤,積怨一久,反應到兩廣的局勢上,就是不穩,不安。
這十年以來,兩廣出現的各種問題,叛亂、民亂、蠻亂,這其中,若沒有那些失意失勢者在暗中推波助瀾,扯朝廷的后腿,劉皇帝都不信。
而那些人,雖然于朝廷而言,微不足道,但于兩廣當地,還是頗具影響力的,越是窮山僻壤,就越是如此。
不過,大勢如潮之下,些許波折,根本難以撬動全局,也無法動搖朝廷對兩廣建立的統治,那也只是一干失意者無力的掙扎罷了。
平南之后的這十來年間,朝廷也沒有對兩廣進行什么過于細致的整理,對兩廣那些有礙和諧之處,只是秉持著剿撫并用的政策方針,旨在維持基本的統治,也沒有過于顧及那些小疾小患。
而最近一些年,在兩廣進行的最大動作,還得屬禁絕那些遍布全境的淫祠邪異了,這也引起了一些反彈,當地不少的愚民受人蠱惑,引發騷亂,不過,都被輕松平定了。
十來年下來,朝廷對兩廣也消化得差不多了,對當地的統治也逐漸趨于穩固。而時移事易,當大漢國策改變,戰略轉向,開始回過頭來,專注于對內治理之時,那兩廣的問題,就顯得有些突出了,也成為朝廷的重點究治目標。
兩廣終究不能完全以窮山僻壤的目光去看待,尤其是以廣州為中心的廣南東道地區,在大漢也能稱得上富庶之地。
番禺在南粵當政期間,就已經的嶺南的經濟中心了,歸治朝廷之后,也迅速從劉鋹時期的壓抑之中煥發活力,而海事的進步,航海貿易的迅疾發展,也使其潛力徹底爆發出來,也成為八方輻輳、萬商云集的繁榮之地。
廣州市舶司的成立,就是具備里程碑式意義的決策,也代表著朝廷對廣州發展的重視。市舶使被定級為正四品,權大財雄,也是大漢唯一一個輻射整個東南亞的機構,是海上絲綢之路的起點之一,也是大漢對南洋的第一道窗口。
諸般因素納入考量之后,在朝廷重點發展國內的大政之下,自然也就不容許兩廣地區再像過去那般不安穩了。
而治兩廣,朝廷的選擇也是自上而下,首先就從軍政大吏的選派上進行。進入開寶十年以來,朝廷對兩廣高官的調整,也很頻繁。
鐘謨調任廣南東道布政使,治邕州有功的范旻任按察使,在安南殺得當地土人膽寒的田欽祚為都指揮使,楚昭輔調任廣西布政使。
可以說,精兵強將都往兩廣配備了,這也是朝廷十余年來最重視的一次了。此番,又打算把秦再雄派往廣西領兵了。
“以卿的資歷功勞,就算再上提一提,上調京中抑或其他要緊之處承擔更重的職分,也是無可厚非的!”殿中,劉皇帝看著秦再雄,說道:“只是兩廣這些年,確實不怎么太平,尤其是廣西,情況嚴重,十一年間,前前后后,大大小小的動亂達數十起,千人以上的叛亂,就有十三次,可謂動蕩難安啊!
朝廷用你到廣西,正是希望憑借你多年積攢的威望以及出眾的能力,承擔起保境安民之責來。廣西僻遠窮困,刁頑難治,卿莫覺辛苦啊!”
聽劉皇帝這么說,秦再雄立刻大義凜然地應道:“陛下言重了!臣蒙不棄,委以重任,只覺榮幸,何以言苦!與此相比,臣更恨無用武之地,無法受用于朝廷,不能盡忠于陛下!”
“卿之覺悟,讓朕朕感動啊!”聽其言,劉皇帝笑了笑,對秦再雄的態度顯然很滿意。
秦再雄:“臣在長沙時,對于兩廣的情況,也有所耳聞,也深恨那些那些不服王化、悖逆朝廷、屢教不改的叛賊。
適才在政事堂,太子殿下與趙相公也曾對臣面授機宜。臣到任之后,必定竭盡全力,肅清敵頑,保護治安,那些賊子,朝廷與他們恩典不要,那臣將之徹底鏟除!”
聽其表態,劉皇帝不由頷首,滿意地捋捋胡須,給了一個認可的笑容:“好!其志可嘉,放心大膽地干,朝廷這邊,當全力支持!”
“對于兩廣,朝廷將展開一些大規模的整治,將那些面服心偽、居心叵測之徒,盡數清剿,還兩廣士民一個清平!”劉皇帝繼續道:
“你到任之后,當與楚昭輔好生配合,相輔相成,廣西情況比之廣東要更加復雜,也需要你們更加用心。
也不要有什么負擔,朕也不怕出現什么亂子,大膽施為即可!總之,朕要兩廣,成為成為朝廷治下穩固之兩廣!”
“是!”秦再雄起身,嚴肅受命。
以劉皇帝的性格以及這多年養成的習慣,自然不可能容許帝國之內有異聲,尤其是兩廣如此大的異常態勢。
過去,是因為山高皇帝遠,采取了一定妥協,沒有進行徹底的清理,如今,騰出手了,自然不可能繼續放任。
當初因為外遷豪強之事,引起整個東南的動蕩,甚至先后爆發兩江動亂以及吳越大叛亂,那種情況下,劉皇帝都強勢無匹地進行鎮壓,堅決貫徹政策,如今對于兩廣,態度上自然也不會有絲毫的軟弱。
當然,以如今的情況,也不怕兩廣真能鬧出什么太大的亂子,這是帝國朝廷的自信。之前,只是沒有下定決心,騰出手來罷了,然只要騰出手來,那什么牛鬼蛇神都得屈服在大漢的專制鐵拳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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