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在內,劉皇帝慵懶地縮在軟椅間,身體一晃一晃的,兩只腳泡在盆中,那是太醫專門為他配制的藥湯,能夠祛濕解疲。
身邊伺候的,乃是小周宜妃,正佝著曼妙的身姿,蹲踞在下,用那彈琴鼓瑟的纖纖玉手,幫劉皇帝按摩著。
劉皇帝臉上滿是愜意,顯然,比起那一盆藥湯,還是小周娘子更能緩解疲累,花容月貌看著也心曠神怡。
技巧稍顯生疏,但那玉手的柔軟卻能讓人骨頭都酥了。不過,劉皇帝倒也沒有徹底沉浸在溫柔鄉中,斜眼看著恭候在旁的張德鈞,漫不經心地說道:“盧多遜到了!他去見王寅武了?”
“回官家,正是!謁見過太子殿下后,便攜禮前往,二人閉門密談約半個時辰后,方才告辭!”張德鈞小聲稟道,話里充滿了暗示。
劉皇帝似乎毫無所覺,輕笑道:“哦?這盧多遜還挺講禮數,過門不空手啊,他給王寅武帶了什么珍奇寶貝啊?”
“這,小的未曾探明!”張德鈞似乎有些惶恐,埋頭道。
“好了!”劉皇帝手一伸,說:“此事朕知道了!盧多遜與王寅武之間,故友相逢,看望一番,也屬常情,不必大驚小怪!”
“是!”張德鈞顯得很恭順,沒有任何廢話,儼然一副安守本分的態度。
揚揚手,示意他退下。雖然劉皇帝一副豁達的表現,似乎不以為意,但是沉默間,他的表情也有一個由晴轉陰的漸變過程,惺忪的目光也有剎那的銳利。
顯然,對于張德鈞呈報的消息他并不是一點都不在乎,只是,該如何應對卻沒一個清晰的想法。
盧多遜與王寅武之間的交情,也不是什么秘密,人家正大光明地去拜訪,盡顯坦蕩反應過度,或許就是小題大做,沒有必要。然若是什么表示也沒有,什么事也不做,劉皇帝這心里又始終不痛快。
對于盧多遜,劉皇帝自認還是了解的,此人的能力才干毋庸置疑,低得下身段,吃得了苦,也經受得住考驗,過去在西北建立了那么多的功勞,賺得那么大的聲望,便是其綜合素質的體現。
不過,此人的性情也確實高傲,自負其才,難以容人,在為人為官總是缺乏一些氣度與涵養。
并且,野心勃勃,醉心于權力,這一點,從二十年前其科舉題名初入仕途時,劉皇帝便看出來了。
在西北拉幫結派培植黨羽的行為,劉皇帝也并不意外。當初,之所以接受趙普的建議,將其調離河西,當然是有這方面考量的,同時也是給盧多遜一種警示。
但如今看來,這警示并沒有起到效果,或者說沒有達到預期。如果說在西北之時,盧王二者來往密集些,尚在可以理解的范疇。
然而,當下的形勢與在河西之時,又堪稱迥異。自古以來,內外勾結,都是難以真正杜絕的。
但他們二人是什么身份,一個是兩浙主官,再進一步或許就是兩京府尹掛平章事了,甚至直接登堂拜相也不是不可能。
一個則是掌管武德司這個龐大情報組織的武德使,這二者若是兩相勾結,那會造成怎樣的影響,爆發出何等的力量,就不可控了。哪怕以劉皇帝如今的器量,都會生出忌憚之心的。
而盧多遜與王寅武這二者,顯然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否則也不會沒有一點遮掩避諱,怎么也要多幾分謹慎。
因此,張德鈞的匯報,是起了效果的,對盧王這一對故舊,劉皇帝顯然已有想法了。當然,說到底,也在于劉皇帝在用人方面也有些問題,在武德使的選擇上,難免有些隨意。
在當下的朝廷中,趙普的對手不算少,但道司大吏中,敢亮明旗幟同其作對,突出矛盾的,也唯有盧多遜一人。
這一年多,劉皇帝這里收到的盧多遜關于朝廷一些政策方面的問題可不少,那些可都是趙普主導施行的。雖然沒有直接攻訐彈劾,但明顯是在上眼藥。
這二者的關系,有點類似當年王樸與宰相李濤之間的不對付。當初那二人,一個是淮東主官,一個是當朝首相,不過更多是政見上的分歧。而盧多遜與趙普之間,顯然私怨的屬性更重。
對于二者之間的齟齬,劉皇帝一向是抱著看戲的心態,坐視乃至縱容,他雖然信任趙普,愿意把朝政交與他,卻也需要給他找些對頭,否則豈能安心地垂拱而治。
但是,倘若盧多遜自身不知謹慎收斂,劉皇帝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劉皇帝心中總是存在一條權衡的底線的,若是讓他覺得底線被突破了,那么,他就要考慮摘掉其官帽子,乃至摘腦袋。
“官家,水涼了,添點熱水吧!”沉吟間,小周妃輕聲喚道,讓劉皇帝從神游之中回了魂。
看著小周那嬌靨,劉皇帝收起了凝思,露出點笑意,搖頭道:“不用了!”
雖然早已習慣了被人伺候,不過自己擦腳的習慣,劉皇帝還是保持著的。藥湯撤去,擦干雙腳,抹布一扔,大概是覺得小周娘子蹲久了辛苦,將她拉起攬入懷中,感受著那嬌臀的緊致。
“適才張德鈞的奏報你也聽到了吧!”輕嗅著小周身上醉人的味道,劉皇帝隨口問道。
“嗯!”小周點了下腦袋,應道。
“可曾聽懂了?”劉皇帝追問。
這大概是劉皇帝頭一次同她探討類似的問題,小周意外地看著環抱著自己纖腰的中年油膩男,蛾眉微蹙,思索了下,試探著道:“那盧使君攜禮拜訪武德使,莫非官家懷疑有賄賂之嫌?”
見懷中美嬌娘那認真的表情,劉皇帝目光中帶有一絲愛憐,搖頭說:“盧多遜若是想要行賄賂之事,怎么也得隱蔽些!”
“那官家為何憂慮?”冰雪聰明的小周娘子,自然注意到了劉皇帝的異樣。
劉皇帝隨手在小娘子的腰腹間活動著,幽幽道:“比起行賄,有些事情,更值得注意,也更值得警惕!”
對于劉皇帝的話,小周顯然不解,劉皇帝也沒有解釋的意思。相反,暫時放下盧王二人的交往,思緒又轉移到了張德鈞身上。
雖然適才張德鈞表現得低調,言語之間也沒有太明顯的針對性,但是,有些目的,僅從行為便做個基本的判斷。
比起當年,如今的張德鈞似乎越發狡猾了,連埋雷都做得不顯痕跡。張德鈞針對的,自然不是盧多遜,全程在說盧多遜,但暗箭實則指向王寅武。
比起那二人,張德鈞顯然要更加了解劉皇帝,那二人往從愈密,那么劉皇帝的猜疑之心便愈重,早晚要出事。
素來與武德司存在嫌隙的張德鈞,自然樂于見此。這大抵也屬于陽謀,哪怕劉皇帝對張德鈞的動機有所察覺,但依其猜疑成性,總是有效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