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幾十年幾十年的建設,東京出現了大量地標性建筑,如皇城廣場、昭烈廟、上清宮、大相國寺、南市、泰和樓等等。
東京是水流交錯縱橫之地,以汴河為核心的干支水脈帶來了充沛的水路運力,汴水穿城而過,橫跨兩岸的十余座虹橋,作為城市內便民交通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成為了開封的標志。
前前后后,官府在開封內外,修建了七十二座大小橋梁,號稱“東京七十二橋”。三十六座為當年開封新建時整體規劃建造而成,后三十六座則是后續幾任府尹,根據實際需要修筑,到如今,已是蔚然壯觀。當然,整個東京并不只七十二橋,只是這些橋名氣較大罷了。
同慶橋在羅城之外,南北走向,長二十四丈三尺有余,聯通著南北二城,是城內人流量最大的一個交通樞紐,向南筆直的道路直插南市,向東則是城內最大的貨運碼頭。
與諸多木制結構的橋梁不同,同慶橋完全由磚石搭建,拱形結構,有如長虹臥波,長年裝扮著綠樹紅花彩燈,壯麗多資,吸引了大量游人駐足觀賞。
汴河兩岸本是人煙輻輳之地,春暖花開之際,同慶橋上也正處于一片忙碌的狀態,行人車馬交錯通過,喧囂之聲不絕于耳。
劉旸此時站在橋頂,兩手微撐在白石欄桿上,望著腳下的汴水出神。柱頭上,雕刻著形態各異的獅虎頭像,臨近的一獅一虎此時仿佛正對著劉旸笑。
繁榮的景象,總能帶來喜悅,驅散了不少劉旸內心積聚的陰霾。同慶橋下空間極大,可通兩千石大船,不過由于季節的緣故,水位尚低,此時通行于河上的,大多是小型汴船,即便有大船,吃水也極淺。
在富有節奏的號子聲中,劉旸的思緒逐漸飄遠,兩眼也略顯迷離。日中已過,金烏潛隱,收斂了大量光芒,日頭看起來也暗淡許多,矗立橋頭的劉旸,顯得有些孤獨。當然,在護衛們的戒備下,也無人能夠打擾到他。
劉文濟有些百無聊賴,在一名衛士的看護下,于橋上跑跑跳跳。橋面是平整的,但夾道兩側是供行人通行的石階,劉文濟就那么數階級,著從南橋頭跑到北橋頭,又從北橋頭跑到南橋頭,興致完全被吸引了,仿佛發現了什么十分有意思的事。
“殿下,打聽到了,劉府尹正在泰和樓宴請賓客。”內侍王約匆匆跑上橋身,恭敬一禮,稟道。
“哦?”劉旸回了神,眼睛微瞇,隨口問道:“宴客!什么名義?”
“據說,是劉府尹納妾”王約小聲稟道。
聞言,劉旸不由得笑了笑:“真是喜事啊!既聞喜訊,正有閑暇,豈能不去湊個熱鬧?帶路!”
“是!”
轉身之際,正瞧見還在“征服”同慶橋的劉文濟,劉旸的臉上露出點慈愛的表情,低聲吩咐道:“派人,護送文濟先回宮!”
“是!”
“我若沒有記錯,泰和樓是東平王家的產業吧!”劉旸突然又問道。
“回殿下,正是!”
泰和樓,如今乃是東京城內最豪華檔次最高的酒樓,二十多年的經營,積累了巨大的名氣,服務越來越完善豐富,格調別致,門檻也越來越高,普通人根本不在招待范圍之內,當然,一般人也消費不起。
其明面上的主人,名叫趙仙,也是東京城內,甚至整個大漢都有名氣的大商人,但稍微有點地位的人都知道,泰和樓背后站著的,就是東平王府。
而那趙仙,當初可是東平王趙匡贊的家將,在趙匡贊還是燕王、坐鎮幽州之時,就追隨于他了。背靠東平王府這棵參天大樹,趙仙在經商上,自然是無往而不利,涉及各行各業,就是鹽鐵茶酒這類穩固財源生意,都有插手,籍積攢下大量財富,不說百萬,腰纏五十萬貫總是有的。
當然,泰和樓,仍舊是趙仙經營的主業,乃是核心產業,也是與東平王府聯系最為緊密的一道橋梁,酒樓的作用,顯然并不僅止于迎來送往。
當初,趙匡贊在乾祐北伐之后隨劉皇帝入京,其后便大力發展產業,經營財帛,本有以此明志、打消劉皇帝猜忌的心思在其中。
卻也沒曾想,二十多年下來,這家產得到了爆發式增長,不知翻了多少倍。大漢的這些功勛貴胄,每個都是豪富之家,即便那有些守著朝廷俸祿恩賜的人,日子也能過得滋潤,何況趙匡贊這樣經營良好的家族。
如今的泰和樓,比起當年,看起來要更加豪華,突出一個“貴”字,錢貴,人貴。設施也更加完善,為了提供來往客人車馬駐泊的地方,向北擴充,圈了一大片地,在坊市界限崩潰的進程中,是率先把坊壁推倒的那批人。
劉旸趕到泰和樓時,酒樓中正張燈結彩,一派歡樂喜慶的景象。酒樓背后停泊的車輛極多,華蓋云集,顯然,與宴的賓客極多,都是身份不凡之人。
而在今日,泰和樓最重要的客人,便是開封府尹了,即便只是納妾,也是放下身段,極盡尊重,安排得妥妥當當的。
當然,這份尊重,來源于開封府尹的權力,畢竟這是天下唯二級別的知府,地位比大多數的道司主官還要高。同時,開封府尹的出身,也是泰和樓不得不重視的。
如今的開封府尹姓劉,諱繼昌。姓劉的不一定是皇室宗親,但劉繼昌這個開封府尹恰恰就是,并且身份很顯貴,雖屬旁系,卻是徐王劉誠赟的嫡長子。
而徐王劉承赟,乃是如今的宗室之長,素來得到劉皇帝的尊重與信任,把宗室事務相托。在徐王已遲暮的當下,劉繼昌作為王爵名正言順的第一順位繼承人,其所能享受的尊崇可想而知。
劉繼昌如今還不滿四十歲,比劉旸也大不了幾歲,卻能成為開封府尹,其個人有些才干是次要的,最重要的,還在于其身份的加成。
在大漢,自魏孝王劉承訓以及劉皇帝之后,便沒有皇子兼開封府尹,即為皇位繼承人的傳統,因而,歷任府尹,有不少外姓大臣。
像魏仁溥、呂端等宰臣,都有此任的履歷,但是,皇室宗親,在這個職位上的競爭優勢,也是明顯的,比如慕容彥超,以及如今的劉繼昌。
呂端被劉皇帝提拔進入中樞,登堂入室后,在繼任者的考量上,劉皇帝也有所猶豫,最終,在“劉氏天下”的觀念影響下,選中了劉繼昌這個侄子。
當然,劉皇帝任人唯親,也是基于其才干的,劉繼昌的履歷,同樣豐富,從知縣做起,當過知州,任過襄陽府,在調任開封府之前,職位是湖廣轉運使,如今,履任才一年。
富麗堂皇的宴客廳內,人聲鼎沸,觥籌交錯,一副歌舞升平的景象。作為宴會的中心,劉繼昌安然在座,怡然自得地享受著各色賓客的逢迎與吹捧。
劉繼昌賣相極佳,是個中年美男,顯得風度翩翩,也頗具威嚴。由于納妾的緣故,穿著很喜慶,幾綹長須打理得非常精致,推杯換盞間,臉上始終掛著點矜持的笑容。
若僅為納妾,倒不至于搞得這么鋪張,這只是一個聚會由頭罷了。應邀而來的賓客,除了親朋好友之之外,更多的是權貴同僚以及京內賢達,都是上層社會名流,這些人,需要有一個交際交流的機會。
劉繼昌在開封府任上,顯然也是想要有所成就的,這就需要各方面的支持,他做不到趙匡義那樣勤奮,也無法像呂端那樣沉穩持重,只能從其他方面動心思了。
開封府這種萬眾矚目的職位,想要做出成績,不是僅依靠身份就能無往而不利的。不過,皇叔灤國公慕容彥超當初的政績,倒給了他一個參考,慕容彥超是建筑狂魔,那他也需要一個切入點。想要成事,無外乎權錢二字,而在這些賓客之中,就有不少人能在這兩方面提供臂助。
應酬期間,仆人匆匆忙忙趕來,沖劉繼昌耳語一番,一直關注著劉繼昌的人,很快就發現了,府尹的臉色間閃過意外,并很快變得嚴肅。
突兀地起身,拱手抱拳,簡短地抱歉過后,不顧其他人好奇的目光,轉身離席。而在泰和樓內的一間雅室內,劉旸已然等候了一會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