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倦鳥歸巢,見天色漸晚,劉旻一行正欲乘興而歸,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而來,飛揚的蹄腳踐起塵埃草屑,一名軍校打扮的漢子急速向劉旻等人奔來。
那是劉旻的親衛軍官,一向負責傳令兵管理以及消息傳遞,注意到此人,劉旻停下的上馬的動作,凝眉道:“不知出了什么狀況?”
郭儀道:“莫非軍情有變?”
很快,軍官近前,躍馬而下,由于動作過于奔放,趔趄幾下,差點摔倒。不過,也顧不得這許多了,快走幾步到劉旻面前,拜道:“啟稟殿下,京城來使,有急報!”
“京城?”這可有些出乎了劉旻意料,同郭儀對視一眼,道:“莫非京城出了什么變故,還是朝中又對我們西征另有看法了?”
郭儀搖了搖頭,表示不知。軍官則道:“殿下,來人盡服素色,披麻戴孝!”
這話一出,劉旻頓時臉色大變,下意識地瞧向郭儀,只見他表情同樣凝重,面上浮現出少許隱憂,也不再多問什么,執韁上馬,策動奔出,命令幾乎飄散在風中:“回大營!”
漢軍駐地,營壘森森,居中的帥帳內,爐火熊熊燃燒,但火光卻多了幾分深沉與黯淡。感知到京中發生了大事,為免影響軍心,劉旻并未張揚,只與康保裔、郭儀、向德明幾名高級將帥接見天使,詢問緣由。
來人劉旻還認識,宋元度,與他還有些親戚關系,乃是惠國公宋延渥第五子,這個階段正在大內軍中當職鍍金。
注意到他服喪的打扮,劉旻聲音都不自覺地有些緊張,問道:“究竟發生了何事?”
宋元度此番是自東京出,日夜兼程,馬不停蹄,可以說是歷經了千辛萬苦,趕來報訊,算上沿途休息及天氣、路況的耽擱,也足足費了一個多月,方才趕到。速度固然比不上朝廷驛騎,但對貴公子出身的宋元度而言,也不容易了。
從他那滿身的風塵,狼狽的身形,邋遢的外貌就可看出。面對劉旻的問話,宋元度布滿血絲的雙眼倒也應景,躬下身體,語氣哽咽道:“殿下,皇后娘娘崩了!”
聞此訊,帳中其他幾名將帥都是臉色大變,驚愕無比。要說大漢有誰死了,造成的影響與震動最大,第一是劉皇帝的話,第二就是符后,連太子都得往后靠。
而劉旻聞之,愣了下,面上閃過少許茫然,然后迅速醒過神來,面上努力克制著,但聲音卻顫抖著確認道:“怎么會?什么時候的事?”
“回殿下,娘娘于八月十四,崩于東京昆明殿!”說著,宋元度取過一方錦盒,呈上:“這是娘娘駕崩前親手繡的征袍,陛下特命臣帶給殿下!”
見狀,劉旻眼角抽動了幾下,一雙虎目,迅速變得通紅。打開錦盒,里面呈放的,乃是一件頗為厚實的裘袍,墨色打底,金絲繡面,圖案很漂亮,繡工不算出彩,但格外仔細,最為關鍵的,則是并不完整......
劉旻拿出裘袍,捧在懷里,感受其柔軟,袍服是死物,手是冰涼的,也感受不到溫暖,但劉旻的內心卻不斷地涌現著一股莫名的沖動。
過了好一會兒,在戰場上流血不流淚的魏王劉旻,哭了,沒有歇斯底里,但那哀傷之態卻能印入人心底。
劉旻雖然很小就被過繼給魏王府,但來自生母的關懷,卻從沒有間斷過,和其他庶出兄弟一樣,他也是有兩個母親的皇子。
早年的時候,劉旻與劉皇帝的關系生分冷淡,但與符后之間卻從來是溫馨的,他也一直十分尊重符后,血脈之間的聯系,往往是深刻的,也最能挑動人的心弦。
如今,噩耗來臨,劉旻那被戰場磨礪地堅不可摧的心防,也毫無抵抗能力地破碎開來。劉旻三十周歲才過去不久,正是在軍中度過的,那時,也曾想到符后,懷念京城的兩個母親......
“殿下,還請節哀!”見劉旻悲傷不已,帳中其他幾人深受感染,還是康保裔開口,勸慰道。此時,除了這句話,也不知道說什么合適了。
痛哭一場,幾乎流干了淚,劉旻方才逐漸恢復平靜,鄭重地將錦袍披在身上,看向宋元度:“陛下可有詔旨?”
宋元度聞言,老實地答道:“陛下只是讓臣前來軍前通報喪訊,并將袍服呈上,另附言,西征之事,仍聽殿下決斷,勿壞軍情!”
“我明白了!”劉旻聞言,點了點頭,然后對疲憊不堪的宋元度道:“你千里迢迢,辛苦勞頓,好生休息去吧!”
“是!”
宋元度退下后,帳中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康保裔、郭儀幾人,也不敢貿然開口。不得不說,皇后之崩,是噩耗,但同樣的,也幸好僅是如此......
若是換個對象,只怕連他們這些人都要無所適從了,雖然遠在六七千里外的異國他鄉征戰,但他們這些將士的心,卻始終與朝廷、鄉土緊密聯系在一起,而維系這一切的一個重要因素,就是高坐金鑾殿上的那個男人,他可不能出事。
“殿下!”見劉旻沉默在那里,黝黑的面色在火光的照耀下陰晴不定,有些駭人,郭儀開口喚了聲,道:“接下來如何行動,還需您拿個主意!”
劉旻聞言,抬眼看了看帳中眾人,沉聲道:“吩咐下去,全軍服喪舉哀,為娘娘送行,然后,兵進碎葉!”
下此令時,劉旻的表情格外堅定,一手緊緊地抓著身上的袍邊,已經能夠感受到暖意了,他要披著這件征袍,帶著母親的關懷與期盼,馬踏碎葉城。
“是!”
帥令既下,整個西征大軍都動了起來,中下層的將士們對皇后當然不會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但同樣知道事情的嚴重性,畢竟是與皇帝陛下同列的存在。
軍需的中的白布,被迅速裁剪,化為白幡、素旗,人人戴素纏白,哀傷的氛圍很快就被營造出來了。劉旻在軍中搞了一場盛大而嚴肅的追悼會后,即下令開拔北上,三日后,在楊延昭的接應,在黑汗人仇恨而畏懼的目光中,進入他們的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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