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雖然從劉皇帝語氣中感受到了一些隱晦的態度變化,但劉旸并不打算直抒胸意,而是選擇以一個不偏不倚的態度。
略作沉吟,劉旸說道:“安西軍中,畜力豐富,騾馬眾多,行軍速度可以保證在日行五十里,都督府打算用一個月的時間行軍,半個月時間休整,而后尋機進攻怛羅斯敵軍。臣詢問過潘樞密的意見,認為計劃可行。
另,都督府奏報,大食聯軍經去歲之敗,遭受重創,軍心早已動搖,再兼其內部矛盾重重,號令不一,且相互掣肘,難成大患。此番楊城大捷,怛羅斯敵軍東進救援,也只是做做樣子,未進兩百里,與李繼隆軍前哨一觸即退......
因此,安西將帥認為,這是一個破敵良機,不可錯過!”
“你也這么想的?”不出意料的,劉皇帝終是問起劉旸的態度。
迎著劉皇帝那明顯帶有審視的目光,劉旸平靜地道:“可戰!”
見狀,劉皇帝嘴角輕微地咧了下,露出一點滿意的笑容。但沒有持續多久,表情一肅,又道:“根據前報,即便經碎葉之役,敵聯軍損失慘重,但怛羅斯之殘敵猶不下兩萬之眾,再加上這一年多的補充,仍是一支頑敵,不可小覷啊。
安西我軍眼下有多少將士,樞密院的調配都落實了?”
聞問,劉旸熟稔地答道:“經過這一年多的調整補充,安西都督府下屬諸軍可戰之士,已達三萬兩千余眾,其中半數都是沙場老卒,余者除了一部分番兵義勇,大部分也都經過至少一年的鄉兵訓練。糧草軍械的轉運囤積,也足以發起一場大戰......”
“你對安西情況的了解,倒也充分!”聽完其描述,劉皇帝這么說道。
聞言,劉旸稍微蹙了下眉,拱手從容道:“眼下邊地之上,安西是唯一重兵云集之所,且是大漢唯一對外交戰之所,臣自當多加留心!”
劉皇帝似乎只是隨口有感而發,點了點頭,感慨道:“手里掌握著如此實力,劉旻豈能坐得住?要打,就痛快得打一場,把那些敢于來犯天威的賊寇一舉消滅了,長期屯重兵于邊陲,朝廷負擔太重,對朝廷也不是什么好事......”
就眼下來看,安西是大漢邊地最大的一支重兵集團,是可以進行戰略性作戰的大軍,實力也是首屈一指,這是安東都無法比擬的。
這些年,安東的治安戰雖然始終未曾罷休過,但朝廷在安東的兵馬,卻是在不斷削減的,到開寶二十五年,在冊正兵,只剩下九千步騎了。
與之相比,那些仆從的部族軍隊,數量卻在不斷提升,這也是不得不為的事情,僅靠那點軍隊以及四五十萬的漢民,想要把偌大的安東地區都控制住,是不現實的,不得不依靠那些土著蠻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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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并不是毫無選擇的征募土著,安東都督府挑選的,都是那些經過長時間調教,且對大漢服從心理強的部族,因此在近些年,不管是清剿白山黑水的生女直還是驅逐不斷南犯的蒙兀室韋,主要作戰力量都是仆從部族戰士。
漢家兒郎的命總歸要金貴些,盡量不用在治安消耗上,安東的漢軍在歷次作戰中,更多的是作為監軍督戰、查漏堵缺,這已然成為一種模式了。
唯一需要防備的,是這些仆屬蠻夷噬主,不過就目前來看,問題還不大。劉煦父子在此事上,尤其警惕,也會用手腕,大棒與紅棗將之調教得乖巧極了,還不時地進行拆分重組,保證掌控力。
而相比于安東在軍事結構上的變化,安西這邊就要純粹多了,雖然也有一些仆從軍隊,但規模不大,以漢人為主的軍隊,戰斗力自然要強悍許多。當然,硬仗多由漢軍去打,遭受的損失也自然要大些,這些是朝廷內部對安西反對意見層出不窮的原因,實在是負擔太重了。
此時劉皇帝這樣說,還是有些出人意料的,至少在劉旸看來,劉皇帝“竟然”能如此冷靜理性地考慮事情了。這些問題雖然并不復雜,但過去的劉皇帝,似乎并不能看到,又或者刻意忽視。
不管心中如何想,劉旸還是含笑恭維了一句:“陛下英明!”
“已經入秋了,安西那邊恐怕已經動兵了,等結果吧!”輕輕地舒了口氣,劉皇帝輕聲道:“那么多大漢俊杰,他們應該是不會讓朕與朝廷失望的!”
盤點一下當前安西軍中當權者吧,劉旻、李繼隆、向德明、楊延朗、康保裔以及劉皇帝的十三兒劉曄。其他勛貴就不談了,就這兩個皇子、一個女婿,便足以體現重視了,與之相比,那三萬多大軍,反倒不那么重要了。
“依劉旻過去的習慣,楊城獻捷,必然伴隨著不少請求,說說吧,他此番又向朝廷要什么東西了?”劉皇帝語氣中帶著調侃,但一張老臉卻是慈眉善目的。
劉旸則依舊是一副嚴肅的面孔,應道:“時下安西軍中,最為緊缺,急需朝廷支援的,乃是火藥、火炮,六弟希望朝廷能再調一百門火炮進行作戰,同時再派遣一部分制造炮彈、維修火炮的工匠前往軍前效力......”
“這小子,胃口還挺大!”劉皇帝聞言,頓時罵咧一句。
眼下,大漢的火炮已經研發到第三代了,開花彈也到試驗的地步,但能成熟生產、使用的,主要還是“壹代”炮。總產量還不高,這么些年了,也不過兩千余門,拋去各種損耗,在全國軍中服役的數量都不多,許多軍隊還盼著列裝。
在這種背景下,劉皇帝此前往安西調撥兩百多門火炮,也就親兒子有這待遇了。如今劉旻一張嘴便是一百門火炮,且不提樞密院、兵部是何反應,劉皇帝這里首先便通不過。
“數千里之遙的距離,火炮又笨重,等運到安西,恐怕戰事都結束了,劉旻這小子有點鬼精啊!”劉皇帝笑了笑,道:“火藥及維護的工匠,都可以抽調一部分,至于火炮嘛......從河西給他調二十門過去,更多就沒有了,至于河西,后續由兵部調補上!”
“是!”
“另外!”武器雖然重要,但并不是根本,緊接著,劉旸又道:“比起武器軍械,六弟更希望補充的,還是人口!”
一聽這話,劉皇帝眉頭就忍不住皺起,語氣中甚至帶有少許不耐煩:“朕若有撒豆成兵的本事,大可送她幾車豆子,這不是沒有嘛......何況,以安西如今的情況,如何能夠留得住人,等戰事結束后再考慮吧!”
劉旸先是點了下頭,然后解釋道:“六弟的意思,楊城周邊的突騎施部族,首鼠兩端,叛服不定,無法再信任,他也失去了耐心。六弟此番要的,并非大漢的良民百姓,而沿邊諸胡族部落。
楊城周邊,水草豐美、氣候宜人,適合放牧,六弟想要通過從國內遷移部族前往放牧生產,以平衡當地的部族勢力......”
聞言,劉皇帝明顯來了些興趣,考慮了下,問道:“你以為如何?”
劉旸拱手道:“臣考慮過此事,在沿邊道州,山野之間,仍舊活躍著一些不服王化的部族,這些部族的活動,對地方的治安造成了嚴重破壞。
臣想,若遣使招撫,許其保留自己的習俗,但代價是外遷安西,或許能夠兩全其美!”
聽到劉旸這則建議,劉皇帝有些詫異了,打量著劉旸,抬指道:“想法不錯,你覺得此策能夠成行?”
劉旸一臉平和地道:“未曾嘗試,難知效果!”
“那就去試試吧!”劉皇帝擺擺手道。
目光從劉旸身上收回,轉而注意到劉文渙身上,此子一直坐在一旁,默默傾聽著父祖的談話。
看著這個自己喜歡的孫兒,劉皇帝露出點和藹的表情,似是玩笑道:“文渙,朕給你一個差事!你六叔那里需要一批軍械物資,你負責押運到安西戰場,可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