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這些想法與見解,在垂拱殿有同你祖父說過嗎?”等劉文渙侃侃談完,劉旸略顯關切地問道。
小心地望了劉旸一樣,劉文渙搖頭道:“未曾!”
“為何?”
劉文渙略顯遲疑,猶豫片刻,還是決定實話實說,垂首道:“西征不只是六叔與安西將士建功立業的大事,更是祖父一力支持的,兒雖有些看法,卻也不敢狂言造次”
“那又為何要對我講?”劉旸淡淡地道。
自然獲取過一些消息,太子對于安西用兵,是持保守態度,存保留意見的.不過,這話就不敢直接說出來了,否則逢迎之舉就顯得太露骨了。
稍微琢磨了下,劉文渙說道:“祖父只是簡單過問兒西行之旅中的經歷見聞,并未以安西軍政考校!”
聞言,劉旸若有所思,輕嘆道:“乳臭未干,如何能咨之以軍國大事……”
不知為何,聽到劉旸這感慨,劉文渙心中沒來由地產生了一股強烈的恐慌感。望著劉旸,劉文渙躬身拜道:“爹,是不是兒說錯了什么?”
迎著劉文渙緊張而關切的目光,劉旸嚴肅的面龐柔和了些,平靜地說道:“沒有!”
停頓了下,劉旸又沖劉文渙娓娓道來:“你所言,有片狹之處,也有可取之處,非無的放矢,思之是有幾分道理的!
西征以來,朝廷確實付出了沉重代價,西北的百姓也確實受苦,官兵民皆已疲憊不堪,這些都是事實。
但是,看問題不能僅著眼于表面,你祖父難道不知安西遠征給朝廷帶來的負擔碼?朝廷諸公不知嗎?
都知道!但為何還是要西征?那是因為你祖父雄圖遠略,早已超乎于當代,他是為了打破千年以來中國統治西北的局限,是為了大漢西北之永固!
百年大計,豈因一時之困難而卻步?”
說到這兒,明顯發現劉文渙的表情凝重了許多,劉旸繼續道:“你祖父的考量,未必能說服天下所有人,朝廷上下心懷異議者也不是一兩人。
你是天家皇孫,是太子之子,同樣可以不贊成這樣的政策,但若是連基本的認識了解都做不到.”
劉旸說這話時忍不住搖了搖頭,而劉文渙明顯感受到父親隱隱流露的失望之情。少年意氣,尤好面子,此時面對劉旸,劉文渙有種無地自容之感,低著頭,面紅耳赤地道:“是兒見識短淺,未明祖父之遠略.”
見狀,劉旸擺擺手,正起身體,沖他微笑道:“也不必過于介懷,看得出來,此次西行,你收獲不淺。
至少我在你這個年紀時,可沒有萬里之行的經歷,腳踏實地去縱覽大漢江山的無限風光。還是你祖父說得對,皇子不能久養于宮中,需要多出去走走看看”
聽劉旸這般講,劉文渙好受了些,表情逐漸恢復正常,拱手道:“爹的教誨,兒謹記在心!”
“這一趟出行,辛苦了,好生歇息一番,多陪陪你娘親!”劉旸抬手揉了揉太陽穴,一副疲憊的模樣:“至于回宮后的安排.對了,你自己有什么想法?”
面對這突然的轉折,劉文渙有些措手不及,但經過此次出行,見識過外邊的大千世界,再讓劉文渙回文華、武英殿修習,怕也沒那個耐性了。
不過,想了想,劉文渙還是沉著地道:“兒經此一事,自覺學識大有不足,還需刻苦用功,鉆研文武技,以報效朝廷!”
聞言,劉旸默默地觀察了劉文渙一會兒,就仿佛在琢磨此言的真假。思考少頃,緩緩道:“給你三日休息時間,三日之后,回軍校報到,把耽擱的學業、訓練補上。
結業之后,我會給你派個差事,在實職差遣中,繼續鍛煉.”
“是!”劉文渙平靜地應道,心中則暗暗驚喜。
“走吧!晚膳應該準備得差不多了.”言罷,劉旸起身,打算去正殿。
劉文渙立刻跟上,突然想到了什么,湊近身,有些猶猶豫豫地道:“兒還有一事,想向爹匯報!”
“你說!”劉旸隨手一擺,示意道。
“兒回京途中,在河西結識了一名少年壯士,當時便覺得其頗為不凡,見識出眾,豪爽大方,頗令人欣賞,兒也邀之同行。
此人名叫康明睿,乃是京中豪商康寧之孫,行至關內時,京中傳來消息,說康氏謀反.”
關于劉文渙與康明睿結識的事情,武德司那邊早已報告劉皇帝,劉旸也從趙德芳、慕容永仁那里知道了。
而人,已經被鎖拿了,康氏“謀反”的消息過境后,在趙德芳與慕容永仁的力主下,由劉文渙親自下令捉拿。如今人正被關在武德司獄,準備同新一批的“叛黨”一起處決。
這件事,劉旸本是不打算過問,簡單揭過即可,但劉文渙主動提了,劉旸也就住步了,偏過頭,滿面嚴肅地道:“怎么,你想替那康明睿求情?”
面對劉旸那一臉的威嚴,劉文渙心下微驚,原本的念頭也迅速打消掉了,連連搖頭道:“既是叛逆,自無容情可言!兒只是好奇,這康氏乃是大漢豪商,那康明睿也是多識明理之人,怎會造反作亂。兒猶聽聞,爹當年還曾親自接見過康寧,對其大加贊賞.”
劉旸怎么也沒想到,劉文渙竟會說出如此不知輕重的話,幾乎勃然大怒,有生以來第一次惡狠狠地斥罵道:“你給我住嘴!
你這是何意,是責朝廷冤屈了康氏,還是在影射我?我看你是得意忘形了!押運一趟軍需,就受封一等侯爵,這爵位來得太容易了,但要丟掉,也同樣不難,或許只是因為幾句昏妄之語!”
劉旸顯然是真生氣了,劉文渙也從未見父親如此發作過,心中大慌,直直地跪下,叩請道:“還請爹息怒!是兒輕狂無知,胡言亂語”
看著劉文渙,劉旸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低沉地道:“起來吧!”
言罷,慢步走向正殿,眉頭緊鎖,神情郁郁,心中憂嘆:“揠苗助長啊”
劉旸本來打算在劉文渙回來之后,就帶在身邊,習政察事,用心培養,如今改主意了,還不到時候,仍需再多磨礪一番,也需更多的考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