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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統二十一年(1062年),初秋,上海市。
松江水依舊沿著既有之渠道,滾滾東流入海,不舍晝夜。設市近七十年的上海,已經徹底蛻變成一座繁榮富庶的“國際大都會”了,是大漢帝國商業氛圍最濃厚、各種經貿行為最自由的港口城市。
“市”這個字眼自古有之,其意確然,但作為一個獨立的行政區劃,還是頭一遭。“上海市”,對帝國上下來說,長久以來都是一個充滿魔力的新鮮事物。
如果把世祖所置“上海務”那段時期算上,上海市在大漢帝國也有近百年的發展歷史了。一百年的發展擴張,誕生了這樣一座獨樹一幟的“怪物城市”,沒有霓虹閃爍,依舊光怪陸離。
經過開寶、雍熙、平康三代的野蠻生長,建隆時期的規范約束,正統時代的上海市比起過往,已經有序多了。這其中,除了朝廷越發的正視與重視之外,也因為方方面面的利益集團,形形色色的勢力派別,已經將其填充占據,形成了相當的平衡。
對于既得利益集團們來說,原始積累完成之后,他們要的是鞏固,而非擴張,是一個利于他們統治的穩定秩序,掌握著社會上層資源與運轉規則的他們,是天然的保守者與守護者。
當然,在整個漢帝國的上層統治階層之中,以上海為代表的“新興”東南權貴們,又屬于激進派與改革派了。
同時,掌握上海市運轉的上層權貴們,他們追求并達成的秩序,只是一種保證其地位、不影響其食利的秩序。因此,上海從來沒有平靜過。
作為東南財富匯聚之地,上海的人心從來都是最浮躁的,數不盡的人群追逐著名利,無日不夜發生著的是各種勢力紛爭。松江河底沉積的每一具尸體,都伴隨著一場恩怨情仇、一場利益糾葛。
松江之上,從來都是帆檣林立,絡繹不絕,沿兩岸鋪開有大大小小數十座碼頭,但從來不怕空置,總是有來自海內外滿載著各種商品的船只將之填滿。
上海市的碼頭工人,是一個極其龐大的群體,他們用肩挑手扛,將這座城市的繁榮扛在肩上。
在漫長的歲月中,他們其他底層工人,逐漸形成上海市規模最大的一個民間(底層)團體—紅幫,與兩淮漕幫、江湖(江南與兩湖)船幫并稱為“南三幫”,即便他們更多被視作權貴及大商幫們的打手。
他們甚至馳名中外,過去的半個世紀中,有數以十萬計的紅幫子弟,乘船出海,在南洋諸國開拓闖蕩,是各大封國最歡迎的移民群體。他們雖然沒有太多的財富與資源,但凝聚力極強,也能打,是對付土著勢力最好的打手。
沿江岸向南北擴張延伸十數里,是密集的倉場貨棧、客舍旅店,道路密集,四通八達,高高矮矮、各式各樣的建筑依次排開,車馬輻輳,人煙稠密,是“港區”最顯著的特色了。
長年無夜,燈火輝煌。
根據正統十三年(1054年),上海市官府的一次大統計,當年上海市的主客丁口,就已達八十萬人,如今,又是近十年過去了,很多人都預測,上海將異軍突起,成為大漢帝國第三座人口突破百萬的城市。
過去的幾十年間,大漢帝國的總體人口持續增長,但對于各大城市而言,人口破百萬,依舊是一個難關,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
在南方,金陵、楊州、杭州、廣州,是最有希望突破的,但也始終差口氣,反倒是上海,一步一步,從無到有,追趕上來,幾無停歇地吸收著外來的人口。
上海顯然是一座以商業作為驅動的城市,自成立以來,商業與貿易就是城市運轉的核心,它就像是具備一種魔力一般,吸引著各種資源。
當然,帝國經濟中心的南移,東南道州豐富的物產,以及蓬勃旺盛的海外貿易,再兼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以及政治上的嘗試與支持,加上一點歷史的偶然,共同孵化出了上海這樣一座城市。
整個大漢帝國,獨此一家,別無分號。
在很多人的印象中,上海是一座遍地黃金的城市,松江里流淌的,不是江水,而是財富。這也引得海內外無數冒險者,前來淘金,即便很多人到死都不明白,他們滿懷期待而來,含辛茹苦地工作生產,最終也只是這座城市發展的養料,只是在為眾多權勢富貴家庭鐘鳴鼎食而奉獻。
上海市的“國際化”進程,其發展速度也堪稱帝國之最,到正統二十一年,常年寓居在上海的外國商旅,已有十數萬之眾,除了“傳統友邦”高麗、日本之外,還有天竺以及波斯人。
自世祖晚年的廣州之變(對廣州msl的清洗屠殺)后,大漢帝國對于外來商賈,尤其是那些宗教份子,始終保持著一種嚴厲排斥的尺度。
但是,經濟利益的誘惑下,政治上的打壓,并不能澆滅這些人擁抱天朝的熱情。尤其是最近幾十年往來東方的“中東”商旅,他們大多自稱波斯人,或者干脆說自己是“安西人”。
這也是有淵源的,安西國在安西文王劉文澤統治時期,曾將整個波斯高原納入安西王朝的統治之下,雖然主要施行羈縻統治,但也派出駐軍以及建立了一套基本的行政、稅收體系。
因此,那些波斯人,自稱是安西人,從安西王朝的法理上,是沒有什么問題的。而安西王朝,與大漢帝國是血脈相連,安西的主要統治階級為漢人,那么他們這些“安西人”≈漢人。
即便是那些來自阿拉伯世界的msl,到了大漢,也都改名換姓,加一套波斯或者安西的馬甲,以方便經營活動。而在波斯地區,有些安西國的官員將吏們,專門賣身份文牒。
雖然在中東地區,漢文明與ysl文明之間仇深似海,戰爭不斷,但兩者卻是當下這個時代,東西方政治、經濟交往的主流。
如果說有些意外成分,那就是少數來自基輔羅斯的斯拉夫人了。在三十多年前,在基輔大公雅羅斯拉夫的推動下,羅斯國與安西國建立貿易聯系開始,斯拉夫人與漢人之間的交流也由此展開。
雖則這份交流斷斷續續,不時受到戰爭與動亂影響,但在漫長的時光加持下,依舊烙下了諸多深刻的歷史印記。當然,羅斯國與大漢帝國之間的交往并不緊密,更多以中亞三國作為中轉,淺淺地走上一段絲綢之路罷了。
大漢帝國對于萬里之外的蠻邦小國并不感興趣,頂多對那些金發碧眼的蠻夷感到驚奇罷了。而出現在上海的斯拉夫人,只能用“滄海遺粟”來形容。
而比斯拉夫人更少見的,則是匈牙利人,他們的到來比羅斯人可要艱難得多,最大的難題便是斯拉夫人的阻礙,哪怕到了上海,都有天主教徒與東正教徒間的斗爭。但總有那么一部分幸運兒,通過陸海路走到安西國治下,然后通過安西國走海路,一路漂泊東來。
從這幾十年來的發展來看,比起在中亞的赫赫武功,安西王朝在東西方經濟文化的交流上,貢獻更加巨大。不過,這些年,隨著安西國的局勢不穩,脆弱的東西方交流眼瞧著又要陷入挫折與停滯了。
對于西方來客來說,比起煌煌兩京,廣州、上海這些城市,才是他們更喜歡待的地方,尤其是上海,因為它“自由”而“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