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那熟悉且寂冷的世界,破碎的冰原下是涌動著的暗藍,龐大的滿月半落在地平線之上,你能清晰的看到那貫穿夜空的銀河,隨后寒風的嘯風錘打著一切。
這里的一切都仿佛是藝術家的畫作,可唯獨卻突兀的出現了一把長椅,以及長椅上的人。
就好像做了一場無比漫長的夢境一般,洛倫佐悠然醒來,看著這有些熟悉的一切。
不知是睡了多久,衣服上已經積累了一層薄薄的雪花,可他倒未覺得有多寒冷,在視野的前方,熟悉的男人背對著他,就像在等待什么一樣。
“早上好!”
他轉過頭,那與洛倫佐有著幾分相似的臉微笑道。
“梅……丹佐?”
洛倫佐有些頭疼的捂住頭,看起來自己又回到了這里,聯系的盡頭,那個詭異的精神世界,又或者說是名為間隙的地方。
在與妖魔侵蝕的最深處,與黑暗聯系的最深處,這個未知且詭異的精神世界。
“你把我拖過來的?”
洛倫佐試著問道,記得第一次自己抵達這里,便是梅丹佐在暗中作祟。
“不,這一次是你被卷進來了,我也很好奇你在做什么,你與這里的聯系一瞬間抵達了最大,接著便是陷落間隙之中。”
洛倫佐聽著他的話,有點驚愕。
“你是說我自己抵達了這里。”
梅丹佐點點頭,隨后向他說道。
“洛倫佐,你忘了很多事,其實你比你想象的要復雜的多。”
那相似的眼神里帶著深意,似乎他在隱瞞什么,一個洛倫佐都快忘記的東西,可隨即梅丹佐便揮了揮手,示意洛倫佐過來。
洛倫佐也在長椅上緩緩站起,他試著回想自己是怎么抵達的這里,可與第一次時不同,他的記憶變得很模糊,就像夢境一般,破碎迷離。
他用力的掙扎著,那模糊的回憶逐漸清晰了起來,他記得自己步入了甲胄之中,隨后便是抵達了這里……是那原罪甲胄令他抵達了這里。
“那個鬼東西還有這種效應嗎?”
洛倫佐記得特斯拉的警告,每個人第一次駕馭甲胄都伴隨著極不穩定的風險,沒人清楚會發生什么,那么看起來這就是洛倫佐所遭遇的風險了。
洛倫佐慢步走到了梅丹佐的身邊,剛準備說說什么,卻被眼前的事物抓住了眼球,洛倫佐有些失神的看著他眼前的事物,不敢置信。
原本完好的冰原趨于碎裂起來,數米深的裂隙如同巨大的創口般出現在其上,如同蛛網般一直延伸向了視野的盡頭,暗藍的海水涌動在那縫隙之間,黑暗的更深處有鎖鏈摩擦發出的金屬聲。
間隙在變化,洛倫佐還記得自己第一次來這里時的樣子,可現在這里似乎在崩塌。
“她來了。”
突然梅丹佐說道,不等洛倫佐做出反應,眼前的冰面徹底破碎開來,涌起的海水混合著碎裂的冰渣,鎖鏈狂舞,帶起凜冽的寒風。
徹骨的寒冷降臨,在夜空下勾勒出驚艷的影子,緊接著又一位熟悉的客人出現在了洛倫佐的身邊,華生微微笑,親切的望著二人。
“你知道嗎,我得知了一種手術,它可以摧毀我的神經,或許這能徹底的困住她。”
洛倫佐沒有過于慌張,不知為何只要有梅丹佐在身旁他便總會覺得一切都在控制內,哪怕現在這位梅丹佐僅僅是回響的孤魂野鬼。
“不,她暫時不是敵人了,洛倫佐。”
誰也沒想到梅丹佐會這么說。
“你什么意思?”
洛倫佐有些不安的看著梅丹佐,在洛倫佐的信條里,作為偽圣杯的華生甚至是優先于勞倫斯教長的威脅。
“是來自魔鬼的饋贈,你覺得如何?”
華生的聲音響起,可她明明沒有張嘴,但那聲音就那么空靈的回蕩著。
她就那么看著洛倫佐,他不由的緩緩退步,警惕的看著梅丹佐與華生,洛倫佐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他不會永遠的困住華生,她就是那狡詐的魔鬼,那沉重的冰原已經碎裂了,就連梅丹佐也傾向于她。
“放輕松洛倫佐,實際上我們現在是一條戰線上的人了,她對于我們是個威脅,但……她亦是我們的盟友。”
早已預料到洛倫佐的警惕,梅丹佐試著穩住洛倫佐。
“你最好說明白點梅丹佐,這關系我蘇醒后是直接對著自己腦袋開一槍帶著大家一起死,還是做點別的放輕松些。”
洛倫佐很認真的說道,他曾不止一次想以自殺的方式終結這該死且荒誕的人生,但他始終不確定偽圣杯的特性,福音教會制作出了這源自圣杯的仿品,可沒人清楚它的性質,甚至說還未來得及測試它的特性圣臨之夜便爆發了。
沒人知道洛倫佐的死是否能為這個傳播劃上休止符,就像沒有人知道殺死圣杯后,妖魔這個概念是否會真的徹底崩塌,這一切的一切都源自于從未被證實過的話語,僅僅是固執的堅持而已。
“你還是如此洛倫佐,你很清楚你不可以死的,你的使命還尚未達成。”
梅丹佐悠然說道,他太了解洛倫佐了,他還有很多事沒有做,在達成這些他絕對不會輕易的死去。
“在你上次離開后我想了很久,我在思考間隙究竟是什么,這個詭異的世界究竟是以何種方式存在在這個世界上……甚至說我又是以何種形式存活著。”
梅丹佐說著便看向華生。
“就像她,她究竟是我們曾經熟悉的那個人,還是披著皮囊的妖魔呢?”
“妖魔!”
洛倫佐厲聲道。
“可洛倫佐我又是什么呢?”
梅丹佐隨即反問道。
“我與華生之間的區別又是什么呢?我們都死了,但卻在你的腦海里活著,在這個詭異的間隙里活著,實際上我與華生是相同的……只是有著一點點的區別,但這就能徹底的分辨我們嗎?”
洛倫佐微微發愣,他想說什么反駁他可卻什么都說不出口。
“你看,洛倫佐,你的思維依舊停留在教會的愚昧中,將那所謂的神明徹徹底底的拋開,用絕對的理智去思考!”
梅丹佐再次說道。
可停頓了很久之后,洛倫佐的聲音才再次響起。
“所以這就是華生為什么能出現在我眼前的原因嗎?你放開了她,你令她重新出現了……你難道忘了我們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嗎?”
洛倫佐為此憤怒。
“是我付出了代價,洛倫佐!”
梅丹佐震聲道,他總是如此,震懾著心神,可緊接著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在短暫的沉默后幽幽的說道。
“看起來我占據了你的思維,洛倫佐。”
洛倫佐凝視著梅丹佐,在他抵達間隙之后,幾乎被他遺忘的華生便出現了。
他起初以為這是華生隨著時間與自己重新接觸妖魔而掙脫了束縛,可現在看來顯然不是這樣,在這其中有著梅丹佐的協助,這個斬殺了惡龍之人最后卻在協助惡龍。
“那么讓我們相互之間先冷靜一下。”
洛倫佐在思考了良久后緩緩說道,他保持著安全的距離,這種感覺很見鬼,就像誰都不可信任了一樣。
可他還是有些不甘的看著梅丹佐,就像不肯相信會這樣一般,他說道。
“給我個理由,梅丹佐,一個我可以接受的理由。”
看到洛倫佐還有談話的可能梅丹佐不由的松了口氣,他說道。
“這源于你上次離開后,你應該發現了吧,這個地方的詭異之處,無論是我還是華生我們都被困在了這……”
“你想說什么?”
洛倫佐問道,可隨著他話音落下整個世界都變動了起來。
冰原徹底碎,暗藍的海水從那縫隙里涌出吞沒了一切,洛倫佐只能緊緊的抓住腳下的浮冰,隨后在洶涌的波濤中翻滾,可就在他即將被那涌起的浪潮砸下時一切又歸于寂靜,仿佛有極致的低溫掠過,猙獰咆哮的大海被就此凝固。
就像畫家隨意的一筆,將整個油畫的世界攪得混亂起來。
“這里……是由我們控制的世界。”
梅丹佐的聲音再次響起,與洛倫佐的狼狽不同,他所處的位置沒有絲毫的變化,就像被未知的力量庇護著一般,海潮與碎冰都無法將其干擾。
“我們控制的世界?”
洛倫佐從冰面上爬了起來,這里是間隙,與黑暗聯系最深處的間隙,怎么可能會是由洛倫佐掌控的世界。
“是啊,這就是你的缺點洛倫佐,你太憤怒了,憤怒到你從不試著去思考妖魔。”
“思考它們?我覺得它們存在的意義就是被殺死,徹底根除!”
洛倫佐憤怒道。
“所以你被憤怒遮蔽了,你根本沒有意識到你的身邊有著何等偉大的財富。”
梅丹佐有些苦惱的說著,洛倫佐是個聰明人,可聰明人有時候卻會被一葉障目。
“我們至始至終都不曾了解妖魔,因為那詭異的侵蝕,極強的進攻性,還有它們不說人話。”
梅丹佐再次展示了他那不合時宜的幽默感。
“但你沒有發現嗎,洛倫佐。”
他看向了一旁的華生。
“我們的身邊正有著第一個可以進行正常交流也不涌顧及侵蝕的妖魔,她是來自那神圣圣杯的仿制品,人工的天災,也是我們曾經最好的朋友。”
華生那熟悉的臉龐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就像曾經一樣。
“我早該想到的。”
梅丹佐沖著華生說道。
“你這是在與妖魔做交易!與魔鬼做交易!”
洛倫佐似乎還有些無法接受,他對于華生極為抗拒,就像他目睹過那燃燒的圣納洛大教堂一樣,那一夜的火至今也沒有熄滅,仍在他的心里燃燒。
“可我們獵魔人本身不就是源于妖魔嗎?洛倫佐,有些錯誤的決定卻能帶來正確的結果。”
梅丹佐再次發問道。
隨后梅丹佐就像想清楚了什么一般,言辭永遠不是令一個信服的最佳辦法,唯有讓他親眼看到才算可以,他對華生說道。
“展現給他吧。”
“你確定?”
“這是個很好的契機。”
華生點了點頭。
“好吧,可你要記得,這都是有代價的。”
就像一筆交易,不需要契約也不需要什么簽名,一切只在言談間達成。
洛倫佐看著他們,似乎有什么事要發生了,他踩著被凍結濺起的浮冰,在不知名的力量下,這里就像寒冰的叢林,他撞斷了一根又一根由海水鑄就的冰凌,可還是慢了一步。
那是種難以形容的感覺,就像你的大腦在一瞬被打開了一般,被封閉的壁壘在一瞬間盡數碎裂,最后將真正的世界展露出來。
仿佛有把遠超認知維度的劍刃,一瞬間斬下后劈開了整個世界,洛倫佐難以用言語表達此刻的畫面,一道巨大的黑色裂隙出現在了視野中,它并不是一種固定的傷痕,似乎直接作用在整個空間上,無論從哪個角度去看它都是那一個模樣。
間隙被切出了一個缺口,這個禁閉的牢籠打開了。
“梅丹佐你瘋了!”
洛倫佐咆哮著,果然再堅毅的獵魔人與妖魔關一起時間長了也會瘋,更不要說她還是偽圣杯,還是梅丹佐的心心想念的人,他就不該相信他,正如梅丹佐說的那樣,他已經死了,他已經不再是那個梅丹佐了。
撞碎了叢生的冰棱,洛倫佐踉蹌的沖到兩人身邊,他猛的揮起拳頭,卻被梅丹佐一把握住,無法向下半分。
“理智些,洛倫佐。”
梅丹佐甚至沒有看他,他只是看著那個橫斷世界的裂隙,那幽深的黑暗里似乎有著什么一般。
“洛倫佐,你覺得間隙究竟是什么?”
這個見鬼的時候梅丹佐還在淡定的問答。
“我只覺得你在試著放她離開!”
“她不會離開的,其實你沒想過嗎?洛倫佐,侵蝕是相互的,你在感受到妖魔的壓迫時,妖魔的侵蝕也融入了你的意志里……就像現在這樣。”
梅丹佐松開了手,就像他說的那樣,至始至終華生都沒有做什么多余的動作,只是看著洛倫佐宣泄著那累積已久的怒火。
“看看那里,洛倫佐,你會明白的。”
此刻梅丹佐終于展露出了他的力量,他一把按住了洛倫佐頭強迫他看著那里,動作之熟練就像之前在洛倫佐身上使過很多次一樣。
起初洛倫佐還有些掙扎,可很快他的掙扎停了下來,對于妖魔的怒火也逐漸平息,理智的看向那漆黑的裂縫之中,不知是出于對未知的恐懼還是迷茫,洛倫佐覺得自己的血都冷了下來。
“那是……什么?”
他問道。
“間隙。”
“間隙?”
梅丹佐再次肯定的說道。
“沒錯……間隙,另一個間隙。”
望著那幽邃的黑暗之后,梅丹佐有著幾分欣喜的說道。
“恭喜你洛倫佐,我們距離妖魔的真相更進一步了。”
在黑暗的裂縫之后,在這間隙之外,那是一望無際的黑暗,可在這黑暗里卻有著點點微弱的星光,而在那臨近洛倫佐等人所處的間隙之處卻有著如白晝般輝亮的星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