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該從何說起呢?”
略顯狹窄的后廚里,赫爾克里坐在櫥柜旁,他比之前還要拘謹,畢竟現在是被繩子綁在椅子上,洛倫佐則在他對面,抱著那只叫做波洛的毛絲鼠,離他手不遠的地方,還有著數把湯勺與叉子。
“沒事,我有的是時間聽你說,鼠王,赫爾克里……算了,管你是些什么了。”
事到如今,一切都清晰的不行,在洛倫佐的面前赫爾克里再無任何耍花招的機會。
懷中的大老鼠舒服的趴下,看著不知從何說起的赫爾克里,洛倫佐倒有些好奇的問道。
“不如我來問吧,你為什么會把它奉為鼠王呢?”
洛倫佐一邊說一邊揉著懷里的大老鼠,它的皮毛柔順得不行,整個形態看起來就是個毛球,根據洛倫佐所知的歷史,這個小東西因為它的皮毛,一度被人狩獵至頻率滅絕,在英爾維格里,它算是個罕見物,記得它還有一些另類的別稱,記得是叫龍貓什么來的。
“因為這只大老鼠救過我的命,準確說是一代目波洛救過我的命。”
赫爾克里按著洛倫佐的問話,將自己的過往緩緩道來。
“我不是英爾維格人,我來自利什,當過一段時間的警官,后來遭遇了海難,淪落至了英爾維格。”
“海難?”
“對,遇到了那群該死的維京海盜,我趁亂乘了一只小船逃了出來,他們也沒有追,畢竟茫茫大海上,沒有食物,沒有淡水,這種情況我死定了。”
赫爾克里說著看向了波洛。
“但他們沒想到,小船上不僅有我,還有一只毛絲鼠,這小東西在一些富人家里被當做寵物,而且因為稀少價格昂貴,當時船上有人商人便帶了好幾只,準備賣到英爾維格,可能是趁亂籠子開了,它就這么和我逃上了小船。”
“你……吃了它?”
洛倫佐想了想,可能是每天都在接觸一些邪魅血腥的東西,他想到的后續也是如此的血腥。
“怎么可能,這小東西多可愛,你舍得吃?而且它身上才幾塊肉……那時最難熬的是心智,那種絕望的境地下,我整天對著波洛說話,”赫爾克里挑了挑眉,“人類的意志是脆弱的,起初只是我在自言自語,結果有一天波洛回話了。”
聽到這里洛倫佐一怔。
“等等!那只老鼠說話了?”
“沒錯!它說話了,還和我侃天侃地。”
為了讓洛倫佐信服般,赫爾克里語速加快。
“波洛和我聊天……絕境里過于無聊,于是我回顧了我的一生,那時起,我就有著一種奇妙的感覺,我能記清我生命里的每一件事,那些模糊的故事在死亡前也清晰的不行。”
赫爾克里像個神經病一樣笑了起來,“波洛說它也記起來了,它有三個兄弟,只有它一個倒霉鬼被人類抓住了,其余的同胞們,還歡快的在林地里生活。”
“你的精神出現了問題。”洛倫佐說。
“是啊,老鼠怎么能說話呢?”
赫爾克里點點頭,神情有些落寞。
“就在我快死時,我被另一艘貨船救了,當時我說我要帶著波洛一起走,畢竟也算是過命的交情,可當我看向波洛時,我才發現那只毛絲鼠不知道死多久了,尸體都腐爛了。”
赫爾克里說著,“這才對嘛,這小東西金貴的很,太陽的暴曬輕而易舉的將它殺死了。”
“接下來呢?”
“接下來我被貨船送到了英爾維格,這是他們的目的地,我沒有錢,也沒有什么身份的證明,當時的精神狀態還差的離譜,整天都能幻聽到一只大老鼠在我的耳邊吱吱叫,我就這樣迷迷糊糊的淪落到了下城區。”
“于是成為了鼠王?”
洛倫佐覺得赫爾克里這經歷,以普通人的視角來看,頗有幾分傳奇的色彩。
“怎么可能,你應該清楚一個異鄉人在下城區里有多難混,更不要說我似乎還有些精神疾病。”
“那你的病好了嗎?”
“如果沒好的話,我就不會在這里了。”
赫爾克里看了一圈四周,目光仿佛透過墻壁看到了他所潛藏的下城區。
“我成了一個流浪漢,渾渾噩噩的度日,可生活是公平的,至少對我而言是這樣的,我遭受了苦難,于是收獲到了力量。我能記住我身邊的人和事,甚至說他們不經意間的談話也是如此。”
他凝視著洛倫佐,一點一點講述他如何成為鼠王,或者說鼠王的幕后之人。
“我起初不知道該如何利用這樣的力量,畢竟說到底我也只是個記憶力比較好的人而已,可在一次巧合里,我用那些聽聞的閑談整合出了一個故事的雛形,甚至說看到了它的走向……”
詭異的部分來了,洛倫佐凝神傾聽著,這是他對于赫爾克里最大的好奇,某種程度上來說,他以凡人的力量,達到了一種局限性的“全知”。
“我抱著試一試的心態,躲在陰影里,成為了幕后最大的贏家,那些暴徒們,怎么也想不到會是我干預了這一切。”
赫爾克里坦言道。
“那是我轉折的開始,我知道了這份力量該怎么使用,于是劣鼠出現了。”
“我在短暫的時間里累積了巨額的財富,而這一切無人知曉,我就像一個影子一樣,那時我想過離開這里,但很快一個事情改變了我的想法,這是我尋找‘你們’的起因。”
這是洛倫佐一直想不清楚的一點,可以看出赫爾克里確實對自己沒有惡意,但卻有著另一種奇怪的感覺,這種感覺很熟悉,洛倫佐曾在梅林身上感受到過,那個神秘的煉金術師曾問洛倫佐,有沒有興趣在他死后把尸體捐獻出來。
赫爾克里很好奇,他是一個求知者,他渴望著那些神秘的知識。
“鼠王只是個煙霧彈,一個噱頭,一只名字叫波洛的毛絲鼠而已。”
“你應該清楚下城區的混亂與危險,劣鼠發展的越是壯大,我越是危險,與其憂心忡忡,倒不如將矛盾轉移過去。”
洛倫佐聽著他的話,把波洛舉了起來,“于是這波洛成為了鼠王?”
赫爾克里點點頭,面帶微笑。
“波洛是我的幸運鼠,雖然它死在了海難里,但如果沒有那只和我絮絮叨叨的老鼠,我可能會瘋的更徹底,所以在我累積足夠的資本后,我從一個商人的手里買下了它,二代目波洛。”
“神秘的鼠王管理著所有的劣鼠們,當然實際操作的人還是我,但當有人不懷好意時,他們只會尋找鼠王,而不是牽扯在一位小小的情報商頭上。”
赫爾克里繼續說著,“那么接下來該步入正題了對吧?”
洛倫佐回應道。
“你是販賣情報之人,你應該清楚情報的價值,如今你把這些隱秘且致命的故事告訴了我,那么你想以此換取什么呢?”
赫爾克里笑的更開心了,“你是聰明人,霍爾默斯先生。”
“這是另一個故事了,那時我有了財富,曾想帶著這些錢回到利什,但……人總是貪婪的,對吧。”
“你渴望更多的財富?”
赫爾克里搖了搖頭,過于興奮,他的臉色漲紅。
“你是和我相似的人,霍爾默斯先生,我們的思維都異于常人,難道說財富能打動你嗎?”
洛倫佐沒有說話,如果真要做出什么艱難的抉擇,財富顯然不會左右他的決定,那種東西真的需要時,直接搶就好,洛倫佐可不認為如今銀行的安保能攔住自己。
“是啊,那都是些唾手可得的凡物,其實我很久之前也是在追求那些東西,但那次海難徹底改變了我。”他說道。
“人的追求不應該是那些,而是那些更為神秘,或者說本質的東西,因此那些禁忌的知識呢?這才是值得我們這種人瘋狂的,不是嗎?”
赫爾克里開始了他看似有些瘋狂的演講,仿佛有什么東西被觸動了一般,洛倫佐看著赫爾克里,他第一次從這個家伙的身上感到了幾分相似性。
“我便是鼠王,管理著所有的劣鼠,他們奔走在這個城市的每個角落里,而我用財富換取他們的所見所聞,他們是我的耳目,不斷的將源源不斷的信息送至我的腦海里……這是一種很畸形的掌控欲。”
話語變得熱烈起來,仿佛有火燃起。
“我能從碼頭人們的談話,來推算出物價的起伏,暴徒們的閑言,來拼湊出一起走私行動,我甚至將手抓伸向了市政廳。”
“別不相信,霍爾默斯先生,這其實很簡單的,我無法猜測出晚上廚師會做什么菜,但我能通過市場貨物的多少,來判斷他買走了什么。”
“聽起來漏洞百出。”洛倫佐故作鎮定的說。
“所以我推算出的故事都會有一定偏差值,來進行故事的容錯,
就像你干掉了那些暴徒,真實情況是,你用了一根湯勺解決了他們……可這實在是太不符合常人的邏輯,不是嗎?所以為了修正這些‘漏洞’,我會對故事進行一些修改,比如你那把進水的霰彈槍可以正常開火。”
洛倫佐神色嚴肅,他不由自主的抓緊了懷中的波洛,雖然不是人,但大老鼠也能感到這氣氛的沉重,它膽小的要死,窩成一團,一動不動。
“劣鼠們帶來的信息越來越多,時效性越來越高,知道的越多,我越是清楚這個城市的所有,它在我眼前越來越清晰,我甚至能通過分析它,來預知任何發生在這城市里的事!”
赫爾克里目光火熱。
“霍爾默斯先生,有時候我覺得我比維多利亞女王一樣,我掌握了這座城市,徹徹底底的掌握了它。”
洛倫佐深深的看著他,隨后有些不屑的說道。
“不可能的,凡人是做不到這些的,比起你說的這些,我倒更相信你不是鼠王,你也是他的傀儡之一,在舊敦靈地下的某處有著你們的檔案館,數十人……或許得上百人,整合著劣鼠們帶來的情報,進行可笑的故事會,然后再交給你,好讓你在我眼前進行神棍式的發言。”
“你果然也有著凡人的劣性,一開始我也是這樣不肯相信這些,畢竟這超出你的想象,對吧,人類是想象不到,沒有親眼目睹過的東西。”
赫爾克里笑了起來,就像在嘲笑洛倫佐一樣,這讓洛倫佐很不適。
“霍爾默斯先生,還是先說回我尋找‘你們’的起因吧,這是個很有趣的開始,當時的我掌握著龐大的信息,整個城市的運轉在我眼前是如此的清晰,可我越是努力去看清它,我越是發現,這個城市之中有著一團無法驅散的迷霧。”
“它把最隱秘的秘密藏了起來,無論劣鼠們怎么查探,我都無法看清他,這么多年了,我現在能做到的,也只是知曉它的存在,在這城市里有著另一個絕對不被人知曉的東西。”
他語速又加快了起來,似乎他一激動就會這樣,可能海難殘留的精神疾病還在,赫爾克里顯得幾分癲狂。
“如你所說,我只是個凡人,凡人無法做到‘全知’,我也是有局限的,很多沒有親眼目睹的事,我也只能依托真實的基礎,進行故事的推算,可在這舊敦靈里,有太多的故事,它們的偏差值出奇的大。”
“你可能無法理解這個定義,簡單而言便是很多事件不符合常識邏輯,或者說……有超凡的力量在作祟。”
聽到超凡一詞時,洛倫佐的眼瞳不由的縮緊,而這微小的變化在赫爾克里的眼中是如此的清晰,得到肯定一般,他笑的更開心了。
“我開始查找為什么會如此,我越是追查,我越是能發現那籠罩在舊敦靈之上的陰云,在這個城市里,還有著另一股力量,那超凡的力量!”
他緊盯著洛倫佐,大聲的質問著。
“霍爾默斯先生,你也見到了那個怪物對吧,你們稱呼它們為什么?惡魔嗎?你想必已經殺了它,可在殺了它之后你沒想著處理它的尸體,它是如此的怪異,一旦暴露會對公眾產生強烈的沖擊對吧。”
“可你還是頭也不回的走了,是相信沒有人發現,還是說你相信在你走后,會有人來處理這一切?”
明明赫爾克里被洛倫佐綁在了椅子上,可在那幾分瘋狂的氣勢下,洛倫佐反而覺得是自己被綁在了椅子上。
同時洛倫佐也覺得有幾分荒謬,如果赫爾克里說的屬實,那么這就是一個天才亦或是瘋子,他依靠著這個城市顯露的蛛絲馬跡,推算出了凈除機關的存在,他甚至已經查到了劣質的秘血,并設局利用洛倫佐。
“其實那些傳言是真的。”
赫爾克里突然冷不丁的說道,他用力的從椅子上掙脫,洛倫佐不由繃緊了身體,可赫爾克里沒有做多余的事,他還老老實實的坐在椅子上。
“就比如那個檔案館,它是真的。”
“就像我說的那樣,你也是傀儡之一,這一切是你那個團體搞出來的?”洛倫佐問。
“不,我說的都是真的,這一切只有我一個人,以及那些幫助我的劣鼠們。”
“當然那個檔案館也是真的存在,只不過它在這里。”
赫爾克里說著伸出了食指,用力的指著自己的太陽穴。
“它就在這里,記錄了從海難時到現在,我所有的所見所聞,全部都在這里,這個城市的過去與未來,所有的所有,都在這里!”
他說著快步走近了洛倫佐,伸出手,八字胡下,嘴角用力的挑起。
“重新認識一下,赫爾克里·克里斯蒂,你要是稱呼我為鼠王也沒什么問題,畢竟波洛的一天三餐都得由我來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