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意義,你的存在毫無意義。
隱約的聲音響起,那人有些憤怒地說道。
舊時光被再次提起,恍惚里能看到涌動燒紅的鐵水,機械的轟鳴交錯,另一個聲音則在這時再次響起。
你所做的都是徒勞,可笑的家伙。
緊接著數不清的嘲笑聲響起,宛如海水般吞沒了他,他用力的伸出手,卻什么也抓不到,只能在其中沉淪,下墜到最深處。
直到重重的摔落在地面上悠悠醒來,睜開眼,入目的是那熟悉的灰綠色天花板,它或許曾經也鮮艷過,但隨著主人年歲的增長、頹然,它也隨之凋零褪色,變成一副死寂的樣子。
希格揉了揉眼睛,停頓了很久之后用手把床邊的窗簾拉開,令那不怎么強烈的晨光將這房間微微照亮。
這是他生活了很多年的房間,這是他的家,雖然僅僅只是個出租房。
正如他重復過很多次的日常一樣,他拿起枕頭墊在背后,靠著坐了起來,隨后伸出手拿起一旁昨日沒看完的報紙。
希格是個不太擅長交流的人,他的朋友并不多,整個世界都很難與他產生什么所謂交集,所以為了不讓自己被整個世界拋棄,他喜歡在早晨看看報紙,盡可能關心一下這個世界。
有時候這種行為就像洛倫佐在路邊的呆坐一樣,洛倫佐覺得看著行人的來來去去,能讓他覺得自己融入了這個世界,哪怕是欺騙自己也好,對于希格而言,看報也算是這種行為。
新聞還是那些,比如因為蒸汽管道老化,某個街區又發生了一起爆炸。
這樣的新聞基本每周都有,舊敦靈是建立在龐大的蒸汽機之上,很多的蒸汽管道投入使用已久,又因為數量龐大,官方只能日常維護那些重要線路,一些邊緣的管道因為長期沒有維護,經常爆掉。
實際上不光是希格,舊敦靈的居民早已經習慣了這些,最開始大家看到被崩飛的井蓋,還有那些溢散的高溫蒸汽還會尖叫連連,現在已經就像普通的生活現象一樣,見怪不怪了。
目光向下,接著便是一些近期使團來訪的新聞。
在前幾天維京諸國的使團也抵達了,那些來使仿佛是幾百年前的人,他們穿著獸皮與皮革,系著長長的胡子,腰間別著斑駁的短斧,與英爾維格的現代不同,他們帶著原始狂野的力量。
黑白的配圖展現了他們抵達時的模樣,氣勢洶洶,比起來訪,他們更像是要進攻這片土地。
到此為止,大部分的使團便全部抵達了舊敦靈,他們與維多利亞女王商討著利益與政治,不過那些就是報紙暫時不能刊登的了。
這時細碎的聲音響起,能隱約聽到某個人的哈氣聲。
希格抬起頭看了眼房間另一端的墻壁,在那之后就是洛倫佐的房間。
雖然和洛倫佐當了這么久的室友,可希格從未告訴過洛倫佐,房間的隔音其實很差,希格總能在自己的房間里聽到些奇怪的聲音。
比如奇怪的談話,關于公爵們,關于下城區,關于那些詭異的陰暗,當然希格也只是能聽到模糊的內容,更為具體的他也不清楚,還有的就是時不時的上膛聲,還有劍刃的出鞘。
早期希格的恐懼可不只是他總是渾身是血的回來,而是希格擔憂某天洛倫佐跑路,一群暴徒闖進來找自己算賬怎么辦,畢竟他只是個機械師,唯一有攻擊性的東西是床底下的扳手。
隔壁的聲音又沉了下來,也不知道洛倫佐在做什么,希格目光重新返回至了報紙之上,繼續閱讀著。
薩利卡多公爵名下的工廠再度爆發工人抗議活動,不過這只占據了報紙的一角,更多的則是薩利卡多公爵對自己產業的宣傳,他已經正式步入民用飛艇行業,并且有數艘民用飛艇即將完工。
按照報紙上的所寫,民用飛艇也將并入中庭之蛇系統,而這民用飛艇的航線也初步定下,這會是第一艘飛離英爾維格的長距離飛艇,它會一直南下,越過白潮海峽抵達至圣神福音教皇國北側的貝斯爾王國。
那里會是英爾維格與神圣福音教皇國貿易的節點,也是兩國之間第一次深層次的交流。
這些大概就是報紙上的全部內容了,不過在讀完這些后,希格的目光還是不由的再次看向關于工人抗議的那些。
熟悉的名字出現在黑白的報紙之上,希格先是一陣失神,隨后把報紙丟到了一邊。
那是希格之前工作過的工廠,他在學有所成后便一直在那里工作,直到因為致幻劑被辭退,沒想到過了這么久,希格會以這種方式再次看到這些。
從床上爬起,重復著重復過不知道多次的動作,刷牙洗臉,然后對著鏡子盡可能的做出一個友好的笑容,令那僵硬的臉稍稍舒緩起來。
緊接著推開門希格能嗅到食物的香氣,凡露徳夫人已經在樓下準備好了早餐,而在這時另一旁的房門也被用力推開,洛倫佐穿著洗得發白的睡衣,走了出來。
這幾天難得的清閑其實也算不上清閑,洛倫佐還有很多事要做,比如翡冷翠的使團,流亡的雪爾曼斯太多太多的事在等著他了,更不要說還有靜滯圣殿,那位新教皇的秘密。
可洛倫佐也是人,是人就會累,累了就會想趴著,一動不動。
在駕駛完黑天使后,他也數不清是什么原因,他感到莫名的疲憊,就連今天也變得毫無動力,如果可以洛倫佐突然想好好的休息一天。
“呦,早啊。”
看到了一旁的希格,洛倫佐主動打起了招呼。
以前洛倫佐是不會這么做的,他知道希格害怕自己,不過從昨天的談話來看,希格參加的互助會有了效果,這個家伙難得開朗了起來。
“早”
能看到希格還是有些抗拒,可他還是用力的強迫自己,強迫自己做出“開朗”的樣子,不過洛倫佐沒有注意這些,他噠噠的往樓下走。
在成為蘇亞蘭廳的外聘偵探后,加上之前的勞苦功高,洛倫佐從凈除機關劃到了不少錢,雖然不是什么橫財,但在他資助孤兒交房租以及日常生活后,洛倫佐還是剩下了不少錢。
這些余錢則被洛倫佐用來改善生活了,雖然獵魔人可以接受艱苦的生活,但沒有困難給自己創造困難還是有些太蠢了。
生活的改善的結果就是,凡露徳夫人愿意給洛倫佐準備三餐,前提是洛倫佐能趕得上。
想一想,你在外面和各種妖魔鬼怪打得死去活來,飽經風霜與痛苦,踉踉蹌蹌的推開門后,有人為你精心準備著晚餐。
洛倫佐當即流下淚來,對于這個好心但有些暴躁的房東太太致以擁抱,只不過她不太喜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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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倫佐你今天不用出門嗎?”
在廚房忙活的凡露徳夫人看了一眼客廳,正常來說洛倫佐會簡單的吃口早飯,然后急匆匆的出門離開,可今天洛倫佐卻穿著睡衣,懶洋洋的躺在沙發上端著餐盤。
“今天休息。”
洛倫佐回答道,可能是間隙穿梭的后遺癥,即使是睡了一宿,洛倫佐還是覺得精神疲憊不堪。
她好奇地問道。
“你們這行也有假期?”
雖然洛倫佐說自己是個偵探,但一起住了這么久,凡露徳夫人可不相信他的鬼話。
“我自己給自己的休假。”
洛倫佐說道,這就是自由職業者的優勢,想休息就休息,當然有時候也可能會被人稱作無業游民。
凡露徳夫人端著剩余菜品走到了客廳,緊接著對洛倫佐吼道。
“到餐桌上吃飯!”
吼聲震耳,這個老東西古板的很,洛倫佐只得無奈的嘆了口氣,從沙發上爬了起來,端著餐盤乖乖的走到餐桌前。
希格早已就位,安靜的吃著飯,雖然沒有言語的交談,但凡露徳夫人需要什么調料,他就像事先知曉一樣,遞給另一邊的她。
洛倫佐咬著湯勺,看著互動的二人,有著一個奇怪的想法。
“希格你住在這里多久了?”
洛倫佐突然地發問。
希格一怔,沒想到洛倫佐會突然提這個問題,他想回答,可一時間他也有些記不住了。
反倒是一旁的凡露徳夫人在短暫的思考后,回答道。
“應該快有十幾年了吧,我記得那時希格來的時候才剛比桌子高一點。”
她笑著說道,同時還用手比了比餐桌的高度。
洛倫佐一邊回應著,一邊點著頭。
“真久啊”
簡直就像母子一樣,可能凡露徳夫人也是這么想著,這個孤苦伶仃脾氣還暴躁得不行的老太太,雖然她經常給洛倫佐講她那有趣且有些驚悚的戀愛史,但從未提及她伴侶的結局,洛倫佐也很識趣,從未問過這些。
不過可能是人類的共情心作祟,有時看著凡露徳夫人那孤獨的樣子,也會感到難過,這個曾是空騎兵的老太太可比常人堅強太多了,但這不是她能容忍那些難過的理由。
也有可能是人類本能的自救,她覺得很難過,她需要一個精神的寄托,哪怕陪她說說話就好,令這個屋子的生氣多一些,于是那時收留了年幼的希格。
“你們快點吃,吃完我好收拾。”
凡露徳夫人一邊吃一邊說道。
“這么急,是有什么事嗎?”洛倫佐從門口處拿起今日的報紙,隨意地問道。
“去看看塞琉。”
凡露徳夫人說道,不過抬起頭,卻看到洛倫佐那有些怪異的眼神。
這這老太太花心的很啊,有了干兒子還想要個干女兒。
“咳咳。”
洛倫佐咳嗽了幾聲裝作正常的樣子,這話可不能說出來。
正如往常的清晨一樣,洛倫佐把報紙遞給了凡露徳夫人。
人類的階級性總會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體現,比如什么主座次座,再比如每日的報紙,為了體現在家庭里的領導地位,凡露徳夫人總要第一個看。
熟睡的城市也逐漸醒了過來,行人出現在街頭,馬車飛奔,濃濃的蒸汽涌起。
一切是如此的平靜,洛倫佐甚至有些感到了心靈上的舒緩,沒有妖魔,沒有打打殺殺,也沒有拎著黑箱子的人突然來敲門,然后對自己說“洛倫佐霍爾默斯先生,現在世界已經危及關頭了,我們需要你”這種奇怪開局。
真好啊。
看了眼凡露徳夫人,又看了眼希格,和諧的就像一個備受差評的家庭劇。
“嗯?真快啊,民用飛艇近期就要投入使用了。”
凡露徳夫人充滿期待地說道。
“怎么,很想去嗎?”洛倫佐問。
“當然了,我是個空騎兵,我的前半輩子都是在天上。”凡露徳夫人難得表現出了對一個事物的喜愛。
“我退役后就再也沒有登上過飛艇了,真想再去一回。”
希格放下了刀叉,抬起了頭,“是薩利卡多公爵的那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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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其實有挺多家在競爭,不過薩利卡多公爵的進展似乎是最快他們已經開始為第一艘民用飛艇取名了。”凡露徳夫人說道。
洛倫佐懶洋洋的伸展了一下腰身,緊接著說道,“我吃完了!”
看向拿著報紙的凡露徳夫人,洛倫佐接著問道。
“叫什么?偉大的薩利卡多號飛艇?”
“怎么可能,他們說這是個很有紀念意義的飛艇,它會從英爾維格抵達貝斯爾并在貝斯爾建立穩定的貿易,作為與神圣福音教皇國之間的節點。”
“確實蠻有紀念意義。”洛倫佐說。
“他的設計師正好來自貝斯爾,官方將命名權交給了他,他說他總懷念自己兒時在瀑布下的玩耍,準備用家鄉的地名來為其命名。”
聽著凡露徳夫人的話,洛倫佐拿起叉子給自己剔著牙。
“所以呢?”他慵懶地問道。
“萊辛巴赫號這是它的名字。”
“萊辛巴赫?聽起來還不錯。”
洛倫佐簡單地回復著,翹起椅子,搖晃著手中的叉子。
這時門鈴聲突然響起,把神游天外的洛倫佐叫了回來,他有些緊張地看著門窗外的黑影,希望自己的難得的休息不要被某些奇怪的家伙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