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裝甲覆蓋的鐵蛇橫在道路的中間,以它為分界線,一邊是手持釘劍的獵魔人們,另一邊是隱藏在雨幕下的原罪甲胄們。
洛倫佐站在兩者之間,視線來回地掃動著,最后落在了亞瑟的身上。
“女王的命令?”
洛倫佐有過預想,但沒想到一切會來的如此之快,那位女王的命令會在這時下達。
“你們和新教團達成了協議?來分割我身上的利益?”
洛倫佐語氣平靜地說道,但誰都能聽出來他聲音下潛藏的暴怒,握緊折刀的手因用力而發白。
“所以我希望能和你好好談一談,畢竟我們之前的合作很愉快,不是嗎?”亞瑟說,“凈除機關沒有拋棄你,只是……”
“只是來自上級的命令,讓你很為難?”
“是的,畢竟我們凈除機關實際上由維多利亞女王掌控,只不過很長時間里,她都不干預我們的行動而已。”
亞瑟的意思很簡單,現在那位神秘的維多利亞女王收回了權力,她要親自決定這些事,洛倫佐不知道新教團是用了什么樣的利益打動了她,能令那高貴的存在下發指令。
深呼吸,令那冰冷的空氣灌入肺中,為這燃燒的軀體降溫。
“如果我拒絕呢?你們會殺了我嗎?”
“不會,只是會控制住你,如果可以的話,我也不想見到那樣的結局……雖然你作惡多端,但至少……至少你有那么一絲好人的樣子,洛倫佐,你還有著人類的心,而不是一個純粹的怪物,所以這才是我選擇和你談一談,而不是直接捕獲你的原因。”
雖然很討厭這個偵探,但不得不說,這么久的相處下,亞瑟覺得洛倫佐這個人還不錯,他是自以為是頭怪物,但他有著一顆人類的心,為了一些奇怪的理由,與那憎惡的妖魔廝殺著。
洛倫佐壓低了聲音,這附近只有他與亞瑟,安東尼與獵魔人或許忌憚那雨幕后的原罪甲胄們,只是安靜地站在原地,等待著結果的出現。
“新教團他們……”
洛倫佐剛想把新教團的種種說出來,可突然間他啞然了,他看著亞瑟,有些明白了所有。
“所以他們剛剛的行動也是在你的默許下嗎?如果他們能制服我,你就不會出現,而如果他們失敗了,你就會從其中進行調節。”
這里是舊敦靈,凈除機關的主場,新教團的一舉一動都瞞不過凈除機關的視線,更不要說在街頭直接啟用秘血了。
“你不再信任我了,對嗎?亞瑟。”
“我依舊相信你,洛倫佐,但我現在代表的不是個人,而是代表著整個凈除機關。”
亞瑟緩緩說道。
“新教團得到了可靠的消息,根據遺留的資料,他們推斷出了偽圣杯的大概性質,你已經被腐化了,且極度危險,即使他們不參與,我也希望能和你好好談一談,關于怎么收容你身上的偽圣杯。”
“他們不可信。”
在接觸了雪爾曼斯的筆記之后,洛倫佐有條件相信,福音教會依舊在隱瞞著什么秘密,而那個秘密與世界的真相有關,洛倫佐很想把雪爾曼斯的筆記拿出來給亞瑟看,他相信其中的詭異知識能向亞瑟證明這一切。
可洛倫佐做不到。
洛倫佐能感受的到,如果他把那些秘密說出來的話,就會有什么糟糕的事發生……那些幽魂依舊在窺視著自己,它們從未放棄對自己這個觸及了禁忌之人的追殺,如今的平靜只不過是短暫的休息而已。
“那么你可信嗎?洛倫佐,還是說,該稱呼你為047。”
亞瑟面無表情,沒有絲毫的個人情感,此刻他就是個冰冷的機械,執行著命令,好令這個龐大的組織,毫無差錯的運行下去。
“你從未透露過你的真實身份,也沒有曾說過有關于偽圣杯的存在……根據新教團所言,那是戰爭派于圣臨之夜中,基于圣杯之上,而研發出來的未知事物,你應該清楚圣杯是個什么東西,對吧。”
亞瑟也很想信任洛倫佐,但他也做不到,即使經歷了這么多,洛倫佐終究還是一個異鄉人,沒人敢保證能看透另一個人的心神,亞瑟也是如此,他無法徹底地相信洛倫佐,就像他不清楚洛倫佐究竟是善是惡。
這一切都沒有人做出保證,沒有人能肯定洛倫佐是否真的保有理智,還是說,他先前所做的一切只不過是博取凈除機關信任的行為,他真正的意圖被深埋進意識的深處,直到時機成熟時,徹底爆發。
兩人對視著,亞瑟清楚洛倫佐的想法,洛倫佐也明白亞瑟的意思,可悲哀之處便是在這里,他們都明白,但又無法真正的相信對方沒有保留,只能這樣相互警惕著。
“你剛剛殺了人,洛倫佐,很多人。”
長久的沉默后,亞瑟再度說道,果然那是莫里亞蒂的圈套,目的就是為了接下來的這一切。
“你覺得我會是做出這種事的人嗎?”洛倫佐說,“是莫里亞蒂,一個來自新教團的獵魔人,他的權能是拉斐爾,是他誤導了我。”
“以菲尼克斯公爵的身份,我愿意相信你,你不會是輕易濫殺無辜的人。”亞瑟這樣說道,“可我現在的身份是亞瑟……”
亞瑟的語氣依舊是毫無情感,但那眼神卻微微動容,現在這個局勢很糟糕,大家都已經握緊了劍刃,獵魔人們與原罪甲胄們,大家都是為了洛倫佐而來,一旦有什么決策上的失誤,這里會迎來最糟糕的結局。
唯一能制止這一切的,目前似乎只有亞瑟了,他很清楚洛倫佐是個什么樣的家伙,他只是能盡可能的去勸導他,雖然他也覺得希望渺茫。
雨繼續下著,洗滌著這座鋼鐵之城,不知道過了多久,洛倫佐緩緩地收起了手中的釘劍,身上的鐵甲逐一剝離,最后那燃燒的焰火熄滅了。
在這里和凈除機關徹底對抗起來的話,洛倫佐沒有絲毫逃離的希望,不僅是那些原罪甲胄,那些獵魔人也會毫不猶豫地加入獵殺之中,實際上在亞瑟出現時,洛倫佐就沒有逃離的希望了。
他也可以拔出刀挾持亞瑟,但以洛倫佐對他的了解,亞瑟根本不會在意這些。
“那么讓我們好好聊一聊吧。”
鐵蛇急速地行進著,在這寂靜的街頭穿行,似乎為了表現誠意,安東尼遣散了獵魔人們,只有他自己與洛倫佐一同登上了鐵蛇,而這次的目的地是未知。
暴雨之中還有著些龐然大物在緊隨著鐵蛇,原罪甲胄在雨幕下疾行,它的模樣被白茫茫的水汽遮掩,看不清模樣,但洛倫佐能感受到,從那微弱的侵蝕強度來看,它們都是三代甲胄。
可能這就是工業化的力量,明明前不久自己才打爆了一個試驗機,可現在永動之泵便已經能將其小規模量產了,不過也有可能是早就生產完畢了,當時在工坊內梅林的那些話是在騙自己,麻痹自己,令人自己誤以為凈除機關現有的原罪甲胄很少。
不過這些也不重要了,洛倫佐坐在座椅上,看著同樣坐在對面的兩人,三個人在此刻都十分相似,臉上毫無表情,就像死人一樣,氣氛肅殺。
“洛倫佐·霍爾默斯……我記得他們說你喜歡被以這個名字來稱呼。”
安東尼率先打破了平靜,他沒有攜帶任何武器,孤身一人面對著洛倫佐。
“你清楚偽圣杯是什么嗎?”
洛倫佐保持著沉默,他冷著臉,宛如鋼鐵鑄造的生命一般,雖然暫時放棄了抵抗,但他沒有解除自己的武器,折刀就在腰間,口袋里還裝有可以引爆一切的漆銻飛刀。
如果洛倫佐想,他可以在這里完全近乎碾壓式的斬首行動,將新教團與凈除機關的首領斬殺于此,不過他也清楚,這只是徒勞而已。
他們也是同樣的傀儡,被更高一級的存在所操控著,而那些人有著不同的名字,新教皇、維多利亞女王,亦或說,信仰里的神。
殺死他們,什么事情也改變不了。
“經過福音教會放的檢查,我們大概推算出了偽圣杯的具體性質,當然也是我們為什么態度突然變得強硬的原因。”
安東尼繼續說著。
“偽圣杯基于圣杯而開發的未知事物,對于它的具體形態的資料已經損毀,我們也不清楚,但從我們現在所了解到的,偽圣杯具有與圣杯相似的性質,妖魔的‘概念’,這種東西大家應該比較難以理解,容我換個形容的詞匯。”
“侵蝕。”
洛倫佐默不作聲,現在還不是他還擊的時候,而無論安東尼所說的真假,洛倫佐也有些好奇所謂的偽圣杯究竟是什么。
“侵蝕是一種現象,一種源自于妖魔的影響,這么來說圣杯與普通的妖魔也沒有什么區別,但實際上,這是一種超出的我們目前認知的‘侵蝕’,無法感受到的‘侵蝕’。
我們能對抗妖魔的一大原因,便是人類的意識能感受到那種不安的侵蝕,可圣杯的不同,它的侵蝕是悄無聲息的,它的影響確實存在,一點點扭曲著這個世界,將人類異化成了與它們同樣憎惡的妖魔們。
我們分析正是因為這個無法感知的原因,才導致了這么多年的征戰也無法根絕妖魔的原因……直到我們捕獲了圣杯。”
安東尼沒有繼續說下去,圣臨之夜使福音教會的歷史出現了巨大的斷代,很多知識就此遺落,自然也包括了有關捕獲圣杯的那部分。
“好吧,以上只是推測而已,圣杯已經遺失,而偽圣杯正被攜帶在你身上,我們所有的情報都只能通過這些線索來推斷。”
安東尼坦言道,在與妖魔對抗的歷史之中,知識是最為珍貴的存在,但也難以被流傳下去。
“所以呢?”
洛倫佐問道,他很好奇新教團是一個什么樣的理由說服了所有人。
“所以我們有條件懷疑,偽圣杯具有與圣杯相似的性質,那種悄無聲息的侵蝕,正因這種力量,所以哪怕你曾經……曾經身為梅丹佐,也無法感知到這詭異的原因所在。
這么多年的時光里,它一直在默默地影響著你,洛倫佐,直到新教團的到來令偽圣杯感到了威脅性,它想擺脫我們,于是促使你做出那些事。”
安東尼神情嚴肅地說道。
“洛倫佐你被妖魔控制了,那無形的侵蝕一直在影響著你,乃至令你的記憶出現了錯亂。”
“難道這不是你們新教團的欲望嗎?你們需要回收這份力量,來讓遺失了《啟示錄》的你們繼續維系世界的地位。”
洛倫佐忍不住地反駁道。
“那你先前的暴行又是怎么回事?你殺死了無辜的人。”安東尼質問道。
“莫里亞蒂,你們新教團的獵魔人,他利用權能誤導了我!”
洛倫佐說道,可面對洛倫佐的話語,安東尼卻流露出一個詭異的表情,那種茫然,什么也不知道的表情。
冰冷的寒意從心里蔓延,洛倫佐感到了有些熟悉,緊接著他想起來了,這就像他之前在皇家藝術學院時所看到的表演一樣,序幕拉開了,于是演員們按照著劇本表演了起來。
“莫里亞蒂?新教團里可沒有這一位獵魔人。”
安東尼的話語印證了洛倫佐的猜想,他強忍住自己內心,這是莫里亞蒂的游戲,在不清楚情況下,洛倫佐貿然的出擊只會變成剛剛那樣的僵持。
亞瑟明白洛倫佐的懷疑,他也在這時說道。
“獵魔人的名單里沒有這個人。”
“他是暗中潛入的……”
洛倫佐話說到一半便停住了,他知道自己的這句話毫無意義,因為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他的話。
短暫的沉默后,洛倫佐重新整理起了思緒,很長時間里,他都很討厭這種計策上的對壘,這讓他覺得麻煩至極,所以這個大偵探總是隨身帶著一把霰彈槍,好把所有的陰謀詭計全部打破。
可現在這個局勢可不是一發霰彈槍能打碎的,而且那把名為溫徹斯特的霰彈槍也早已不再。
“洛倫佐。”
突然間亞瑟喊道,一直沉默的他,目光復雜地看著自己,遲疑了很久后,亞瑟問起了一個顯然與談話無關的問題。
“你覺得,人類真的擁有自由的意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