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博德仰起頭,看著在夜空之上炸裂的熔鑄之矛,四散的火星擴散至了視野的全部,映亮了大半的碼頭,幾秒后半融化的金屬紛紛墜落,落入海里激起一陣氣霧,也有稍許落在了碼頭上,叮叮當當,宛如命中的箭雨。
“希望洛倫佐能看懂這些吧……”
海博德將視線收了回來,低聲念叨著。
在解決掉那些襲擊者后,他們原本應該去找弗洛基,在那里與洛倫佐會和,可走了沒幾步,塞琉突然否定了這個行動。
“如果我是洛倫佐的話,現在棱冰灣在各方勢力的干擾下,只會變得越來越亂,倒不如直接挾持了弗洛基,然后遠離這片是非之地。”
這是當時塞琉給出的結論。
“所以呢?”海博德不解地問道。
“所以?我們應該返回晨輝挺進號,讓引擎預熱,進入狀態,只要洛倫佐扛著弗洛基返回船上,我們便能全速逃離這里,沒有人能追得上我們。”塞琉說。
一時間大家都沉默了些許,但仔細思考下,發現塞琉的計劃確實值得信任,最為主要的原因是,她是少有的,能跟上洛倫佐思路的人,說不定在幾人討論的這段時間里,洛倫佐正扛著弗洛基朝著這里大步狂奔。
“最為主要的是這是我們主動釋放信號,諾塔爾沒有權力這樣做,能下達命令的只有你。”塞琉說著看向了藍翡翠。
“也就是說,當信號彈升起后,洛倫佐會明白我在船上,你們幾個也跟在我身邊,”藍翡翠說,“這會節省很大一部分時間,以免他回去找我們,耽擱了。”
“還有的就是,我需要說服你,不是嗎?”塞琉認真地說道。
沉吟了一陣,藍翡翠同意了塞琉的計劃。
接下來便是現在所發生的這些,返回晨輝挺進號,發射熔鑄之矛,引擎轟鳴運轉,時刻準備起航。
海博德看向了站在甲板上的女孩,塞琉此刻展現出了一名公爵應該擁有的領導能力,她指揮著船員們,發布各式命令,讓腳下這頭鋼鐵巨獸蘇醒過來。
起初有些人也有異議,但在藍翡翠的強硬要求下,他們多少都選擇相信了這些,就連諾塔爾船長也是如此。
“動作快點!小伙子們!不出意外的話,我們幾分鐘后就是棱冰灣的敵人了!”
諾塔爾大吼著,他身上只披了一層大衣,身體縮成了一根顫抖的竹竿,從下方能看到他赤露的小腿。
海博德幾人找到他時,諾塔爾還在睡覺,時間緊迫,這個家伙披上大衣便沖了出來。
“他媽的,這果然是什么軍事行動,對吧!我們要在維京諸國內一路橫推嗎!”
諾塔爾看樣子有些沒睡醒,胡言亂語著,好在北境的寒風足夠冷徹,沒一陣他就徹底清醒了,沒有耽誤行動。
“你與棱冰灣的協議呢?”海博德這時才想起來塞琉也是有任務在身的。
“洛倫佐會把弗洛基帶來的,到時候一起解決不就行了,”塞琉滿不在意地說道,“而且,我的任務根本不重要,不是嗎?它只是個幌子,來掩護你們的行動。”
大家都在隱瞞這些事,可塞琉還是輕而易舉地看穿了,事實上,從海戰動用原罪甲胄時,她就明白了,這僅僅是一次簽訂貿易而已,塞琉以為自己帶的是一支護衛隊,可實際上他們是武裝到牙齒的軍團。
怎么想這其中都有問題。
藍翡翠張口想解釋什么,卻被塞琉直接打斷。
“我懂,我懂,我好歹也是股東之一,對于凈除機關的條例,我也知道很多,你們不說的話,我也不會問,總之先把目前這個難關熬過去。”
沒有什么又哭又鬧,對于被隱瞞這件事,塞琉顯得很理智,也不多問。
“如果緊急起航的話,其余貨船就要被遺棄在這里了。”諾塔爾說。
藍翡翠示意諾塔爾別太擔心,“沒關系的,主要物資全在晨輝挺進號上,而且它們本身便是用來吸引對方注意力。”
把水攪的越渾,她們的機會越大。
雖然這么想,可藍翡翠還是有些失神,感覺苦惱至極,她怎么也沒想到事態就這么朝著糟糕的方向一路疾馳,現在還沒有深入寂海便已經這么麻煩了,難以想象寂海之后還有什么東西在等著她們。
汽笛聲響了又響,船員們守備在火炮旁,等待著命令,甲板之上的升降機則緩緩開啟,將一具三代甲胄送至甲板之上,這是藍翡翠的甲胄,她沒有過多的操控經驗,因此只能使用三代甲胄。
不過藍翡翠并不急于穿上甲胄,現在還沒有糟糕到那個份上……直到海平面的盡頭亮起了些許的微光。
最先發現它的是海博德,作為一名維京人,國王親自派遣的讓員,現在海博德參與凈除機關的行動,一時間他有些不清楚自己到底是那邊的人了。
這種詭異的現狀讓他思考了好一陣,目光隨意地晃動著,直到停留在海面之上,看到其后升起的微光。
起初只有一兩個光點,可慢慢的,光點變得越來越多,鋼鐵破開大海的海浪聲隨風而至,引擎轟鳴的噪音與其一同盤旋著。
“那……是什么?”
他疑惑地走到了甲板的邊緣,雙手搭在了欄桿之上。
下一刻海博德聽到了,從遙遠海面盡頭傳來的轟鳴,緊接著一顆光點在黑暗里乍現,它變得越來越大,直到填滿海博德驚恐的眼瞳。
“敵襲!”
海博德大吼,他速度飛快,一把撈起不知所措的塞琉,又拽起藍翡翠,三人撞進船艙的陰影中,趴在了甲板上,緊接著沉重的炮彈從甲板的上方掠過,擊碎了沿途了甲板,最后命中了船艙,燃起大火。
數艘鐵甲船駛出了黑暗,船上的士兵們面無表情看著這些,忠實地執行著疫醫的命令。
“剛剛那是什么?”
加隆費力地前進著,腦海里回憶著炸裂的熔鑄之矛,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武器,更沒見過這樣的情景。一時間心情有些悲涼,維京諸國與世界的差距已經如此之大了,他們究竟該如何追趕呢?
“我說是信號彈,你信嗎?”洛倫佐頭也不回地說道,“不過你也可以把它當做照明彈。”
雖然聽起來有些扯,但洛倫佐覺得自己沒撒謊,熔鑄之矛確實可以用來這么做,這是經過實踐驗證過的。
加隆不再說些什么,他們找到了幾匹馬,副手費力地把加隆弄了上去,幾人騎著馬在棱冰灣的街頭狂奔。這座城市在維京諸國之中已經算得上是繁華的了,但比起舊敦靈還是差了太多。
道路泥濘,幾人迅速地越過火海與紛亂,將喧囂全部拋到腦后。
有人發現了幾人的狂奔,試著前來阻攔他們,只聽一陣槍響,溫徹斯特精準地打斷了幾人的腿,他們翻滾著摔在了地上,隨即便被馬蹄踩過,發出嗚咽的哀嚎。
洛倫佐成為了他們的敵人,敵人就要被根除,越來越多的身影出現在了他們的四周,漸漸的也有同樣的馬蹄聲響起。
“我們逃不掉了。”加隆有些絕望地說道。
“只要到了碼頭,我們就贏了。”
洛倫佐再度開火,又射殺了幾名敵人,顛簸之中他為溫徹斯特上彈,然后重新瞄準。
一瞬間熾熱的龍息狂涌,它們隨著幾人一同前行,用以灼目的烈火來庇護他們的行動。
通常龍息彈很有用的,生物們都會本能地畏懼著火焰,只不過這次洛倫佐的敵人并不畏懼死亡,他們甚至克制了本能的束縛,大步地迎向烈焰。
杖劍低鳴,斬開軀體,斷裂的頭顱高高拋起,洛倫佐沖在最前方,為身后的幾人斬開道路。
“霍爾莫斯先生……”
加隆看著前方,他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低聲喊道。
他的聲音太微弱了,激烈的追擊戰中,洛倫佐根本聽不清他的話語,加隆也試著大聲警告他,可話到了嘴邊他卻發現自己根本說不出話。
恐懼。
對于未知的恐懼俘獲了他,他試著抵御,但也無能為力,急促地呼吸著,直到用盡全力,終于在這壓抑之下,找到了些許的喘息。
“霍爾莫斯!”
加隆恐懼地伸出手,指著前方,怒吼著。
視線的余光看到了加隆的手勢,洛倫佐接著看向了前方,火光撕裂了黑暗,在盡頭處,有人正等候在那里。
黑暗散去,更加沉重的壓力落入了每個人的心里,這是代價,直視不詳的代價,心臟的跳動忍不住地加劇,隨著視線的清晰,看到的事物越發詳細,這種沉重的壓力也變得越發龐大,直到令人喘不過氣來,直到徹底看清他的樣貌。
殘破的斗篷遮住了身體的大部分,裸露出來的手臂也被布滿劃痕的銀甲所覆蓋,他拄著長矛,頭盔下是一片無法看破的黑暗。
“奧丁神。”
加隆目光呆滯,呢喃著,今夜他又一次地見到了祂。
洛倫佐沒有加隆那樣震驚,口中吐露了一個與奧丁神不同的詞匯。
“先驅。”
沒有任何預兆,洛倫佐突然從馬背上躍起,焰火纏繞在釘劍之上,灼熱的高溫包裹住了金屬,仿佛下一秒就會爆裂開來。
“我在船上等你!”
共事這么久,伯勞早已習慣洛倫佐的各種異動了,兩人也保持著相應的默契,他也不問洛倫佐為什么要這樣做,直接迅速地越過戰場,朝著碼頭狂奔。
加隆的視線則一直盯在那躍起的身影上,他不敢相信,為什么洛倫佐敢于出劍呢?他根本不清楚他在面對著是什么。
那是神明。
凡人怎么膽敢向神明出劍呢?
洛倫佐握著燃燒的釘劍,身影在半空中迅速地翻滾,所有的力量都被施加在了釘劍上,這一擊能斷裂萬物。
或許曾經的洛倫佐還會信奉神明,可現在不一樣了,這一切都是一場騙局,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無論是神明,還是惡魔,它們都是虛假的。
洛倫佐會用利劍,一個接著一個的去驗證。
先驅沒有動彈,他似乎意識不到洛倫佐的劍擊一般,凜冽的狂風帶著不可抵御的劍勢,當頭劈下。
劍擊落空了,洛倫佐什么也沒斬到,釘劍兇猛地劃過空氣,最后落在了地面,力量之大,令整個地面都顫抖了幾分,纏繞在杖劍上的烈焰也在瞬間爆發,洶涌的熱浪向四周擴散,吹翻了那些試圖追擊的敵人。
“你究竟想做什么呢?”
洛倫佐收回了釘劍,看向不遠處的先驅,這是洛倫佐第一次見到他,但也僅僅是第一眼的瞬間,洛倫佐便本能地意識到他的身份。
先驅沒有回應,他就像一團不可知的迷霧,默不作聲地豎立在那里,擋住了洛倫佐的去路。
洛倫佐微微皺眉,眼里升起灼熱的熾白之光,宛如有純白的風暴在眼瞳之中卷動。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先驅與自己一樣,也是身懷秘血的被升華者,他也擁有著權能·加百列,在洛倫佐遇過的敵人里,他或許要比勞倫斯還要棘手。
一個不知道活了幾百幾千年的家伙,在不知曉他目的的情況下,洛倫佐只能加強著警惕。
“他來了。”
突然,先驅開口了。
“誰來了!”
洛倫佐追問道,但沒有回答。
先驅說完這句話后,就好像完成了任務一般,他拄著長毛,轉身走入了黑暗之中,洛倫佐試著去追他,可就在這時有另一個腳步聲響起,聲音越來越近,直到走出黑暗。
“哦呦,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你啊!”
來者的聲音歡愉,對于見到洛倫佐,他看樣子真的很高興。
洛倫佐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微光映在鳥嘴面具上,緊接著又被其上的鏡面反射回來。
“看樣子,這算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吧,霍爾莫斯先生。”
洛倫佐點點頭,他不再管先驅的蹤跡,而是迎面對上了這個詭異的家伙。
“是啊,疫醫。”
長久以來,兩人都聽聞過對方的存在,如今他們終于在這里,親眼見證了對方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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