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單調冗長的聲音在寂靜的病房內回蕩,聲調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越發低落,就像吐露出最后的氣息般,聲音不斷地從干癟的肺部里榨出,化作某種怪異哀傷的基調消散。
短暫的停頓后,怪異的長嘆聲再次響起。
伯勞痛苦地睜開了眼,這擾人的聲響,仿佛是有吊死鬼正睡在他的隔壁。
“我說,你能別再鬼叫了嗎?”
伯勞坐起來,抓起枕頭砸向了臨床的倒霉鬼,枕頭糊在了他的臉上,聲音一下子斷掉了。
紅隼抓開枕頭,緩緩地坐起身,目光迷茫、呆滯,嘴角邊還帶著口水,整個人一副癡呆的樣子。
“你是怎么了?有什么不適,請叫醫生好嗎?”
伯勞抱怨著,以室友的角度來看,紅隼實在是個不討人喜歡的家伙,無論何時何地,他總會想弄些該死的噪音,來證明自己的存在。
“沒,我只是覺得有些無聊,有些恍惚……”
紅隼幽幽道,目光帶著迷茫看向伯勞,他試探性地問道。
“這……算是結束了吧?一切都結束了?”
聽到這里,伯勞也沉默了下來,他停頓了很久,帶著幾分不確定地說道。
“大概吧。”
揉了揉頭,伯勞看向窗外寒冷蒼涼的風景,樹葉盡數凋零,只剩下了干枯猙獰的大樹,他不由地長嘆口氣,聲音里帶著和紅隼同樣的迷茫。
“應該是結束了,”伯勞試著高興些,他笑了笑,“這么看來,你和我都能退休了。”
退休。
這對于伯勞而言,是個極為陌生的詞匯,一想到這里,他就有股莫名的慶幸,好像自己被幸運眷顧般。
“說實話,自從我入這行起,我就不覺得自己會有什么善終,更不要說退休了……結果居然真的讓我活到了現在啊。”
伯勞伸了個懶腰,身體無力地滑了下去,再次在病床上躺平,再次感嘆著。
自己還活著,糟糕的噩夢也結束了,等待自己的,只剩下了不可知但又美好的未來。
“準確說是失業吧?”
紅隼的聲音帶著幾分惆悵,目光也落向窗外,看著祥和安寧的世界,冬日的光芒透過窗戶落下,照在身上,帶著一陣炙烤的熾熱感。
伯勞察覺到了紅隼的異樣,這個活潑到讓人懷疑他是多動癥的家伙,現在突然安靜了起來,這種感覺無異于一頭豬突然停下了進食,轉而思考起了人生。
無論如何他都覺得離譜,甚至有些讓人不安。
“失業不好嗎?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要離開這嗎?”
伯勞問道,不理解紅隼的惆悵。
“嗯……怎么說呢?”
紅隼盤起腿,低著頭,用手頂著下巴,一副沉思的模樣。
他確實是在認真思考,表情就像便秘了一樣,只可惜紅隼的腦子向來不是很好使,哪怕動用了全部的算力,也只能支支吾吾地說些伯勞聽不懂的話。
“只是覺得,太快了。”
“太快了?”
“嗯,對我而言,這僅僅是存在于美好想象中的事,其實我也和你一樣,從來都不覺得自己能安安穩穩地活到退休的時候,這種事對我而言遙不可及。
可前幾天還是遙不可及的事,今天突然就降臨在了眼前。”
紅隼看向病房的大門,伸出手指了指。
“這感覺就像……一會有個人來敲門,他對你說‘你已經退休了,帶上你的行李,快滾去開始新生活吧’這樣。”
紅隼的眼神復雜,看向伯勞,他能從伯勞眼底看到同樣的憂愁。
“話說,離開了這里,我們又能去哪呢?伯勞,告別熟悉的一切,難免會令人不舍,走向不可知的未來,也讓人倍感惶恐。”
“可總要向前走啊,紅隼。”
伯勞安慰著,但實際上他自己也有些迷茫、空虛,一時間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動力一樣,但伯勞并不討厭這樣,他覺得紅隼也是如此,他們越是無聊與空虛,這個世界便越發地安寧,這很好,簡直棒極了。
聽著伯勞的話,紅隼自顧自地點點頭,然后手伸向了一旁的床頭桌,從其上拿起了一個名片,上面潦草地寫著幾行字。
“那是伊芙給你的吧?寫的什么?”
伯勞記得那張名片,幾天前伊芙神神秘秘地過來,遞給了紅隼這樣名片,然后又悄無聲息地離開。
當時紅隼的心情很激動,激動到這個家伙最后甚至麻木了起來,無論伯勞怎么喊,都沒有理他,整個人就像暈厥了過去。
“一個地址,新生活的地址。”
紅隼沖伯勞神秘一笑,把名片小心翼翼地收了起來。
看紅隼這個樣子,伯勞也懶得去追問什么了,他起身走下床,收拾起了東西。
“已經快中午了,你還不收拾一下嗎?”伯勞問道,“現在提前出院的話,我們還能趕得上神誕日的聚會。”
沒有行李,穿好衣服就可以走了!”
紅隼向伯勞挑眉,這個家伙隨意的不行。
“那些東西呢?”
伯勞指了指堆在一旁的東西,那都是紅隼的雜物。
“嗨呀,新生活,有我一個人就足夠了,帶上這些累贅干什么。”紅隼的心情又愉悅了起來,讓人搞不懂這個家伙到底是難過還是開心。
“你這是在給別人添麻煩啊!”
伯勞斥責著,一腳把紅隼踹下了床。
兩人吵鬧著,但很快便停了下來,他們不約而同地看向窗外,只見陣陣飄雪落下,轉眼間便席卷了整個世界,帶來寒意與雪白。
“下雪了啊。”
紅隼喃喃道。
“一年又要結束了,”伯勞輕語著,“但也是個新的開始。”
“下雪嘍!”
卲良溪歡聲著,在飄落的大雪間歡騰,在她身后跟著邵良業和羅德,兩人就像沉默不語的保鏢,一路跟隨著卲良溪。
倒也不是擔心卲良溪,只擔心那些潛在的受害者,幾天前他們剛目睹了卲良溪暴揍街頭混混的樣子,一副正義使者的樣子,但邵良業知道,這只是單純地無聊而已。
畢竟在這片黑暗的森林里,獵物已經消失了,獵人也徹底閑了下來,獵刀與獵槍也失去了意義。
狹窄的街巷已被大雪填滿,消防梯上掛滿了積雪,陣陣熾熱的水蒸氣從地下溢出,將積雪融化,但很快便又重新覆蓋上,以此往復,冷水凝固在金屬的邊緣,變成冰晶的雕塑。
邵良業仰著頭,感受著舊敦靈的寒冷,目光一陣迷離,忍不住地嘆息著。
“這應該是我記憶連貫性最長的一次了。”
沒有逆模因的影響,也沒有見鬼的妖魔,什么都沒有,生活平靜的讓人害怕,讓人有些接受不能。
“沒有那些該死的怪物,就不必使用逆模因,我也得以擁有更多屬于自己的記憶,而是不是忙忙碌碌地死去。”
聽著他的話,羅德有些不解,但想到這些人身份的神秘,他也懶得問什么了。
注意到羅德的反應,邵良業也有些無奈,這種喜悅無人分享,看來還真有些讓人難過,但一看到身前那個蹦蹦跳跳的身影,他又覺得蠻不錯的。
哪怕他自己也沒想到,自己居然真的能見證這偉大的功績,想到這腦海里便不由地浮現出那個模糊的臉龐。
邵良業有時都快記不住他的樣子了,但慶幸的是
,并沒有完全忘記。
“老師,我們做到了。”
他喃喃道。
“喂!你們快一點!”
喊聲從前方傳來,卲良溪向著兩人揮手,然后轉身一頭扎進了酒館里。
“呦!老板!”
一腳踢開大門,卲良溪氣勢十足,嚇得赫爾克里抖了兩抖,手中擦拭的酒杯都差點沒拿住,摔在了地上。
“你們怎么又來了啊!”
赫爾克里一看到卲良溪,便一臉的無奈,高聲抱怨著。
“是你說的啊,老板,活著回來,酒水免費啊!”
卲良溪笑嘻嘻地坐在了吧臺旁,沖著赫爾克里比大拇指,赫爾克里的表情則微微顫抖,對于自己放過的豪言感到后悔。
倒不是差這些錢,只是這些人很煩,每天都來店里,把無處釋放的精力,全部丟在這里,將赫爾克里安靜的生活攪的一團糟。
嘆口氣,赫爾克里站在吧臺后,對卲良溪問道。
“那么這位顧客,您需要些什么呢?”
“一杯隨緣,一只波洛。”
聽到這赫爾克里點點頭,四舍五入也是老顧客了,這樣的需求不出所料。
扭過頭,赫爾克里便對著后廚罵道。
“過來死耗子,我供你吃供你住,該打工還債了。”
只聽一陣叮當響,不久后卲良溪懷里多了一只略顯萎靡的毛絲鼠,很難想象,居然能從一只毛絲鼠的臉上看出疲憊感,也不知道它都經歷了些什么,頭頂的毛好像還禿了一塊。
卲良溪開心地揉了起來,這時邵良業和羅德姍姍來遲。
看到這樣的卲良溪,邵良業的心情也不禁輕松了起來,這才是一個女孩該過的生活,而不是打打殺殺,當然,對于倒霉的赫爾克里,他也深表抱歉。
“不過……洛倫佐呢?他不也活著回來了嗎?怎么沒見到他人?”
赫爾克里把壓在心底的疑問說了出來,邵良業想了想,回答。
“我也不清楚,但好像是因為放逐的原因,他和黑暗的聯系在減弱,體內的秘血也在衰減,好像引發了一系列的病癥,被送去黑山醫院了。”
“這樣啊?聽起來蠻慘的。”
“是啊,秘血之力在與日俱減,他在一點點地變回凡人,戰斗中留下的傷勢也一并爆發了出來,能撿回條命已經是奇跡了。”
邵良業還記得作戰的最后,洛倫佐剛登上航向黎明號便昏死了過去,強大的自
愈力也不復存在,傷口愈合后再次破裂,就像千瘡百孔的木偶。
“但我聽誰說來的,他好像前幾天就出院了吧?”
這時卲良溪突然抬頭說道。
“啊?出院?”
“嗯,是叫雨燕吧?前幾天去黑山醫院復查時,她對我說的,洛倫佐已經出院離開了。”
聽到這幾人都愣住了,互相看了看,對于這個行蹤神秘的家伙,倍感驚奇。
“那么……現在洛倫佐·霍爾莫斯在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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