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城的大齊開發銀行門前,拍著長長的隊伍,一眼望不到頭。而這座“半官方”的機構,卻大門緊閉,已經日上三竿了,卻還沒有開門。
這些人沒事堆積在此地,其實原因也很簡單,因為他們要去購買“戰爭債券”!這些人都是大小世家派出的家奴,他們得到的指令,就是盡可能多買債券。
如果有購買條件的話,一定要先將其打聽清楚了再回來報告!
當初你對我愛答不理,如今我已高攀不起!
某些世家中人現在幾乎是悔青了腸子!
雖然當初認購“戰爭債券”的時候,各大世家都已經承諾大量購買,實際上,多半還是有些不情不愿!
而且世家樹大根深,枝葉繁茂。各家都分東房、西房之類的分支,每一房,又分嫡出庶出,整個家族無比龐大,各家之間,心思也未必完全一樣。
有很多看好高伯逸的,當然也有看不起他的。看不起他的那些人,購買債券,自然就只能算是“意思意思”。
現在派人排隊的,多半就是這些人家。
對于這樣的墻頭草,得到高伯逸命令的崔泌,直接關門大吉,先將這批人晾一天,到太陽快下山的時候,再開一炷香時間,然后繼續關門!
就是要用這樣的手段,整整這些眼高于頂的家伙,讓他們知道,得罪他高大都督,雖然不會直接就被抄家滅門,但是,想討到好,那是絕無可能的!
大齊開發銀行所在街道的街角,停著一輛裝飾普通的犢車,一個剛剛蓄好胡須的年輕人,看到此情此景,輕嘆一聲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怎么了高熲?難道你是同情他們了?”
身邊的高伯逸似笑非笑的問道,看著高熲的眼神深邃。
“趨利避害,人之常情。而秋后算賬,亦是無可辯駁的道理。當初有多傲慢,現在就要付出多大的代價,世間豈有做錯事不挨板子的道理?”
高熲的回答,讓高伯逸肅然起敬。這位做事情可以說一板一眼,頗有原則和章法,雖然不像楊素那樣做得特別出彩出色,但是四平八穩,可以把事情做得干凈利落。
更重要的是,此人年紀輕輕就知大勢,懂進退。未來鄴城的政壇上必定會有他的一席之地。
“放心吧,我不是想整死他們,只是想提醒一下這些人背后的主子,他們的那些小動作,我并沒有忘記。”
他瞥了一眼略微有些躁動的排隊人群,接著說道:“做不了對的事情,就要被懲罰,你說得很好,就是這么個道理。
竹竿,走吧,回府。”
犢車緩緩向前,高伯逸閉目養神不說話,就像是睡著了一般。
“大都督,此次,您一定要親自帶兵去河東么……我家主公已經帶著精挑細選的一萬精銳去了,大都督可以放心在鄴城等消息的。畢竟,現在很多事情千頭萬緒,還需要大都督要主持大局。”
高熲就是有些想不明白,為什么獨孤信都已經出發了,高伯逸還在帶兵也去河東,跟段韶決戰,這不是多此一舉么?
“如果有一天,嗯,比如說等會下車以后,我就叫人套個繩索在你脖子上,并且讓那個人跟在你身邊。
一旦我不高興,甚至是我忘記交代手下人,那個人就會用繩索勒斷你的脖子,你會接受么?”
高伯逸說話的語氣淡然,然而說的事情,卻是讓人不寒而栗。高熲微微愣了幾秒鐘,隨即拱手對高伯逸說道:“是高熲無知了,謝大都督賜教。”
“不客氣,我很看好你的。”
高伯逸輕輕拍了拍高熲的肩膀,才發現對方脖子上全是冷汗!
“害怕沒有必要,我若是要殺你,又豈會讓你坐這輛車上?”
“微臣惶恐……”
高熲連自稱都變了。
“你看吧,當你卑微不值一文的時候,你對一個人說:我要殺你。人家只當你是瘋子。
然而當你身居高位以后,你還是對那個人說:我不會殺你。那個人卻是會嚇得面如土色,無論你怎么解釋,他也不會相信你不會害他。
你有體會了么?”
高伯逸笑著問道。
這話讓高熲無言以對,或者叫無顏以對!
高熲剛才確實是以為高伯逸要殺他,原因很簡單,因為他現在都不表態正式投靠對方,而是始終以獨孤信為主公。
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
無論獨孤信和高伯逸的關系現在有多親密,兩人中間絕對有一個是主公,一個是臣子,這點毫無疑問,根本沒什么懸念。
如此一來,我臣子的臣子,不是我的臣子,讓高伯逸情何以堪?
不說殺死自己,起碼這輩子沒法出頭,只能在獨孤信身邊當個“師爺”,恐怕不會有什么懸念了。
至于高伯逸剛才舉的例子,很好解釋。說白了,高伯逸是警告高熲,他之所以會出擊河東,那是因為擊敗段韶和晉陽六鎮鮮卑,會為個人帶來極大的榮耀與政治籌碼!
這份籌碼太過于重大,以至于哪怕是自己的便宜岳父,高伯逸也不可能將其送給對方!頂多讓他喝點湯。
套脖子的繩索,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才安全,不然睡覺的時候都要睜著一只眼睛!與其最后讓獨孤信變得尾大不掉,還不如一開始就限制權力,限制發展。
同樣也能限制野心!
這樣,對所有人都是一個共贏的結果。
弄明白這些之后,高熲才深深體會到高伯逸是如何從一個高德政家的私生子,爬到現在的位置的。
一切絕非偶然!如今崇高的地位,是依靠腦子一步步往上走,充滿含金量的走到了今天的地位。
百戰稱王者,定然勝過生而為王之輩!
“大都督,在下到地方了,謝大都督相送。”
到了獨孤信的府邸,高熲對高伯逸拱手告辭就要下車。
“去吧,明日你的新任命也會頒布下來。至于跟獨孤將軍之間的聯絡,我會派其他可靠人選來執行的。”
高伯逸不動聲色的敲打著高熲,這話說透了就沒意思了。
“微臣謝過大都督提攜之恩。”
高熲滿嘴苦澀的說道,拱手行禮并未推辭,因為推辭了也沒用,對方定然還有別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