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蕾莉亞很晚才回到銀月城,在她一人騎著陸行鳥回到銀月城時,溫蕾薩已經在城門口等候多時了。
“你再不回來,我馬上就要派出游俠們去找你了。”溫蕾薩和奧蕾莉亞熱切地互相擁抱。她們都明白這不過是玩笑話,只是奧蕾莉亞的確遲了一會兒,為此,攝政王慚愧地笑了笑。
“我和希瓦要說的實在是太多了。所以耽擱了一些時間。”
溫蕾薩許久沒有看見姐姐興奮的表情了,看起來她與希爾瓦娜斯之間的隔閡已經消融了大半。“那么二姐都告訴了你些什么?”
“那要說的就太多了,一言難盡。”攝政王搖了搖頭,“好了,先和我說說貝洛瑞爾的情況如何?他還好嗎?”奧蕾莉亞心想和那些貴族打交道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們總是會用許多像蛛網一樣輕柔卻危險的問題,將初問世事的獵物團團裹住。
“情況有些……出乎意料。”
奧蕾莉亞臉上依舊掛著笑容,但是她的神色已經僵住了。宴會的結果只可能是貝洛瑞爾從容應對,或者不適應貴族們之間的交際而造成氣氛尷尬。出乎意料是什么意思,難道還有其他可能?這種可能是驚喜還是更糟的情況?
“我們邊走邊說。”
每一次走過牧羊人之門,奧蕾莉亞都會有一種凱旋而歸的感覺,這次也不例外,而且她認為自己的確獲得了勝利。
“跟我詳細說說,貝洛瑞爾做了些什么?”
“你應該還記得我們得知凱爾薩斯背叛過后,在鷹翼廣場上那次審訊吧。”
對很多人而言,那是一段漆黑的記憶。奧蕾莉亞不會忘記,正是自己親自主持了那場審訊。受審訊的人全是凱爾薩斯的支持者,他們固執的以為王子的行為是為了奎爾薩拉斯。
“當時被審訊的人里面有一個叫作莉安達·逐日者的王室成員。你有印象嗎?”
奧蕾莉亞早已不記得這個人是誰,但是逐日者姓氏是銘刻在每個辛多雷的記憶中的。那曾是奧蕾莉亞效忠,后來痛恨的對象。
“你是說,薩瑟利爾的宴會上混入了逐日者家族的成員?”
“我們暫時還不能確定莉安達的出現是不是有人刻意安排。”溫蕾薩說,“但那女人的確出現了,而且她的目標顯然是貝洛瑞爾。”
一個逐日者來找風行者。奧蕾莉亞不用去想也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她以為過去的王室成員早就已經四散奔逃或者隱姓埋名,不想在王國內還有一位不肯接受現實。
“凱爾薩斯失敗后,我并沒有追責那些王室成員,任由他們自己決定決定逐日者家族未來的命運。這已經是最大的寬容了,可惜他們想要的不止如此。”
“請別誤會,姐姐。莉安達·逐日者的血統不足以支持她成為精靈王。她恐怕只是那些貴族用來試探你的犧牲品。”
“試探我?試探什么?他們還妄想著回到阿納斯塔里安的時代嗎?”奧蕾莉亞的怒火忍不住發泄了出來,執迷于過去本就是愚蠢的,更何況輝煌過后迎來的是一場災難。
“現在奎爾薩拉斯越來越穩定,很多人都渴望富足的生活,這是常態,你不必生氣。”
“真應該把你說的那些人全都扔進戰場,只有這樣才能讓他們明白他們享受的一切都是用血換來的。”奧蕾莉亞搖了搖頭,“我絕不允許有人忘記為何我們自稱‘血精靈’。不管貴族們想做什么,都不能讓他們掀起風浪。你去處理掉那個莉安達,給她錢也好,或者把她送去達拉然,反正就是讓她離開奎爾薩拉斯。”
“貝洛瑞爾把她帶回來了。”
攝政王的腳步瞬間停了下來,以難以置信的眼神瞪著溫蕾薩。她們此刻正處于謀殺小徑之中。這個地方是銀月城內最安靜的小巷,但有時這份安靜會讓人不寒而栗。“你說什么?”
銀發女精靈嘆了口氣,姐姐的表情在她的預想之中,因為她在得知這件事的時候也被驚呆了。“貝洛瑞爾把她帶回來了,而且把她安置在日怒之塔,我問他為什么這么做,他卻說……”
溫蕾薩甚至還沒有把話說完,奧蕾莉亞心中的怒火便已開始狂嘯沸騰,而這個發現令游俠將軍對接下來可能要發生的事情充滿了憂慮。
“貝洛瑞爾表示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逐日者家族的成員淪落街頭。”
奧蕾莉亞把目光從妹妹身上移開,內心的怒火不應該傾瀉在無辜者頭上,她看向了夜幕下隱約可見的尖塔。“去調查清楚薩瑟利爾的客人名單,不要漏掉任何一個人。”
“你懷疑有人蠱惑了貝洛瑞爾?”溫蕾薩這么說的時候,奧蕾莉亞給了她一個眼神,仿佛是在說:難道不是嗎?
游俠將軍不敢茍同:“我倒覺得貝洛瑞爾只是出于同情,他還年輕,姐姐,還不懂政治。”
“如果只是出于同情,也用不著把人帶回日怒之塔。奎爾薩拉斯適合居住的地方數不勝數。”奧蕾莉亞輕輕揮舞了一下手指,好像要拂去身上一片討厭的塵埃。“要是其他逐日者聽說了這件事,萬一都到我的兒子面前裝可憐時又該怎么辦?”
的確如此,有一件事風行者姐妹二人疏忽了,那就是薩瑟利爾的宴會上如果發生什么,憑借他們的人脈,一夜之間可能就傳遍了奎爾薩拉斯。
貝洛瑞爾也許真的過于年輕了,無法認清其中的危險。但是奧蕾莉亞不會去責怪他,她只會幫他去糾正錯誤。
當她走進熟悉的日怒之塔時,兩個侍女匆匆跑了出來,她們神色慌張,見到一身戎裝的攝政王更是嚇了一跳。
“攝……攝政王殿下。”
“這是什么?”奧蕾莉亞的目光鎖定在她們雙手拿著的絲綢手帕,里面散發著一股酒味和酸味的混合味道。
兩名女精靈不知如何回答,她們面露難色,互相看了一眼,低著頭。但是奧蕾莉亞已經認出了她們。“我記得你們是貝洛瑞爾的侍女。”
“是……”其中一人回答。
奧蕾莉亞的眉頭一緊,直接穿過她們繼續往里走。
“拿去洗干凈吧,別把你們看見的說出去。”溫蕾薩簡單吩咐了一句后,便跟上姐姐的步伐。她們剛走到貝洛瑞爾的房間,那個孩子卻先一步出來了,而且順便關上了門。
看到母親回來,貝洛瑞爾先是高興,但母親眼神中的一絲不悅使他的心情從剛剛獲得的喜悅轉向暗淡。
“母親?”
“你把那個女人帶到了自己的房間?”
“日怒之塔的休息室只在白天開放。”貝洛瑞爾從容地回答,看不出是一個犯錯孩子該有的鎮定。
“我會派人把她送到旅館里去休息。”說著,奧蕾莉亞正準備打開他的房門,貝洛瑞爾卻第一時間抓住了她的手腕。
“請不要這么做,母親。”年輕的精靈一般不會在奧蕾莉亞生氣的時候去沖撞她,但是這次不同,他希望母親能夠聽他的解釋。“莉安達是被利用的。”
“這我知道。”奧蕾莉亞微微一笑,希望貝洛瑞爾能夠放松下來。“所以我沒有派人逮捕她,只是把她安置在更加適合她的地方。”
“不能讓她淪落街頭!”貝洛瑞爾聽出了母親話語中隱含著的刻薄,“難道我們真因為凱爾薩斯的緣故,而要打壓所有的逐日者嗎?”
奧蕾莉亞皺起眉頭,“我從來沒有對他們做什么,孩子,也沒想過要排斥他們,但我絕不允許他們再次染指奎爾薩拉斯的命運。你把莉安達留在日怒之塔,留在王國的政治中心,只會激起更多王室成員內心的強烈渴望。他們恨不得下一秒就從風行者家族手中奪過所有權力。”
“但您知道他們根本做不到。他們也沒有能力撼動辛多雷如今的局面。但他們的存在還是會讓一些頑固的貴族心存希望,如果莉安達今晚被趕出日怒之塔,有多少人會拿這件事大做文章?他們會煽動流言,說您不再追隨達斯雷瑪祖先的意志。”
“風行者家族守衛這個王國數千年之久,沒人可以質疑我們的忠誠。”
“但現在是我們在領導整個王國,我們的職責不再是統率大軍,而是保證奎爾薩拉斯的未來,所以一切隱患都應該得到重視,而不是置若罔聞。”
奧蕾莉亞在沉默中思考著。“既然你覺得房間內那個沒有資格繼任精靈王位置的女人會成為隱患,那為什么不處理掉她?”
“不。我只是認為您處理她的方式不對。”
“所以你是說把她趕出日怒之塔的方式太過于殘忍?”奧蕾莉亞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往房門瞪了一眼。“那你有更好的方式嗎?”
“我……的確想到了。”貝洛瑞爾點點頭,他那種心有答案的表情像極了奧蕾莉亞記憶中的納薩諾斯,只不過他缺乏父親的那份自信。奧蕾莉亞知道他是怕她不同意他的方式,事實上女精靈的確準備好反對他了。
“那么說說你的辦法,孩子。”奧蕾莉亞說道:“我很想看看你的見解。”
“眾所周知,奎爾薩拉斯在永歌森林屹立了數千年。每一個精靈,每一個家族,甚至包括逐日者在內,都對一個神圣的地方抱有絕對的信仰,那是每個人的精神寄托。”
“等一下,你不會是想要……”溫蕾薩實在掩飾不了內心的震驚,她無意打斷貝洛瑞爾的話,但她感覺自己再不這么做,奧蕾莉亞可能會讓整個日怒之塔見證她的怒火,而姐姐開口只會讓情況更糟。“你在說什么傻話,孩子。你忘了凱爾薩斯嗎?”
“凱爾薩斯不能代表整個逐日者家族,阿姨。無論那位王子有什么樣的罪孽,其他逐日者都是太陽井的兒女。”
“絕對不行。”奧蕾莉亞的聲音高亢,但格外冰冷。“把一個逐日者帶去太陽之井身邊只會造成恐慌。不管他是去朝圣,還是去做什么,沒有一個辛多雷子民和奎爾多雷愿意再看到逐日者出現在圣地上。”
“您可以利用這一點。”貝洛瑞爾說,“你把逐日者安置在奎爾丹納斯島并不是囚禁他們,而是給他們一個贖罪的機會,讓他們為凱爾薩斯的罪孽感到懺悔。在太陽之井身旁尋求原諒總比每天渾渾噩噩、茍延殘喘要好得多。”
奧蕾莉亞緩緩向貝洛瑞爾轉過頭,驚訝于他能說出這樣的話。
“如果你授權他們這個機會——讓他們再次見到太陽之井,將此當成是一種禮物,慷慨地賜予他們。也許他們會把這當成救贖的契機,不再想著如何恢復王權,而是選擇成為一名虔誠的信徒。”
“可是隱患呢?”奧蕾莉亞說,“你怎么能保證他們當中不會產生第二個凱爾薩斯?”
“我們可以嘗試,只需要讓一個人先獲得這個機會。莉安達正符合要求,她雖然對您的統治不滿,但并非是懷有判心的激進分子。”貝洛瑞爾說,這才是他把莉安達帶回來的原因。這個女人弱小,就連他都能對付,根本沒有能力成為第二個凱爾薩斯。“想要改善逐日者家族現狀的人不只有莉安達。有許多逐日者都有著同樣的愿望。您可以擁有了讓他們實現愿望的主導權。莉安達的例子至少能夠讓他們知道,你會關注他們的需求。只要嘗試一次。如果起了效果,就能決定是否可以重復這一舉動。”
奧蕾莉亞的不悅慢慢瓦解掉了。溫蕾薩也沒了最初的懷疑神色,這讓貝洛瑞爾的內心充滿了希冀。
攝政王又看了一眼關閉著的房門,有些驚訝地對自己的孩子說道:“你的話很有道理。但你的理由是什么,孩子?莉安達……或者那些貴族做了什么,讓你產生了這樣的想法?”
貝洛瑞爾完全沒有想過母親會問這個問題。“我當然是為了奎爾薩拉斯,母親。”
“不。”奧蕾莉亞搖了搖頭。“你坐上我這個位置至少還要數百年,甚至上千年,總而言之,你還沒有到涉足政壇的時候。這不是真正的原因。”
“我不希望有人動搖風行者家族為奎爾薩拉斯打造好的未來,為了我們的家族。”
“我同意你的說法,但這依舊不是你的理由。為什么會選擇莉安達?僅僅是因為你碰巧遇到了她嗎?我認為這里面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告訴我,貝洛瑞爾。你真正的理由是什么?”
奧蕾莉亞以游俠特有的耐心等待著,他感覺到,貝洛瑞爾似乎從莉安達身上得到了什么,她必須弄清楚。
“她讓我……讓我想到父親。”
原來如此!奧蕾莉亞呆住了。
“她的好多話,都讓我想到了他。逐日者家族的隱藏,還有她因凱爾薩斯的背叛而遭到的不公正對待。她……”
奧蕾莉亞緊緊抱住了自己的兒子。“不再是了。你說得很對,貝洛瑞爾。我們馬上就要去尋找你父親了,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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