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只是個儀式而已。
“不可思議。”納薩諾斯嚇了一跳,身體的變化他暫時能接受,但新生的嗓音卻給了他措手不及。這聲音不再粗礪,而是清晰平整的語調。納薩諾斯迅速用手去摸自己的脖子,感覺自己就像是個活人。
當然,他并沒有活過來,他的心臟還是沒有跳動,但他也不能再說自己是一個亡者,最有力的證明就是他無意間一次嘗試,他只是順著自己的意志想了想,稍稍吸了一口冷氣。他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任由空氣進入他的心肺。
這種感覺值得高興嗎?凋零者不知道,也不會再去想毫無意義的問題。此刻他最關注的當然是手里的艾澤拉斯之心。時間緊迫,他對這條項鏈知之甚少,而要了解全部,他可能需要好幾天的冥想時間。但眼下,他得先離開雷神島。
風暴還在繼續,它的制造者沒讓它停下。凋零者可以看到風暴外發生了什么,而外面的人卻無法看到自己,就像現在的奧蕾莉亞一樣,那個女精靈來到了他面前,還有……希爾瓦娜斯。
總有一天自己會去面對她們,但復雜的情緒在他的心中糾葛得如此緊密。雖然納薩諾斯對于她們的到來并不驚訝,他甚至告訴自己并不在乎奧蕾莉亞或者希爾瓦娜斯對他變化的看法,而實際上,他很在乎,所以他才會有些激動,又有些矛盾。
真是個蠢貨。他自嘲了一句,恢復了以往的冷漠,將那條項鏈放在胸口,再次和它融為一體。
“納薩諾斯?”
希爾瓦娜斯開始呼喊他的名字。而奧蕾莉亞則抬著頭,立在原地,緊張感讓她的呼吸很沉重。
看來奎爾薩拉斯的攝政王陷入了不知所措的狀態。
納薩諾斯控制自己降落,穩穩落在地面上。在他閉眼睜眼的一瞬間,用手敲打出一個響指……
風停了。
魔法散了,聚焦之虹被關閉。
……風暴驟然消失的無影無蹤,寂靜取代了周圍。他出現在了兩個女精靈面前。對方是什么表情他根本沒注意看。他只是抬頭,只是用手摸了下顎,嘴角上揚地說道:“我看起來……如何?”
他相信她們能認出他,就算他的樣貌已經改變。
除了震驚之外,納薩諾斯沒有從奧蕾莉亞或者希爾瓦娜斯的臉上看到任何東西。對這兩個女人而言,一定有很多話想說,但她們不發一語,在見到他現身,她們都只是用發現新大陸也沒露出過的驚訝表情看著他。
“父親,你怎么樣?”奧卓克希昂來到他的身邊,暮光龍的背后還跟著一頭藍龍。顯然,卡雷茍斯看見納薩諾斯還有他身后的聚焦之虹時也是一驚。
“還是死得不能再死了。”納薩諾斯開口說。
“你就是被遺忘者的領袖?”卡雷茍斯的半精靈形態朝著凋零者接近。后者正用譏諷的眼神盯著他,這讓他更加生氣。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怎么敢濫用這里面的力量?看看你干的好事。”他指著雷電王座的正上方,被奧術能量沖破的天穹閃著魚肚白,但那不是陽光造成的。
“我還以為,你會問我泰蕾茍薩怎么樣了。”納薩諾斯說。卡雷茍斯的表情閃過異樣,他看到凋零者的腳下有一個帶著紅色液體的瓶子,猛然想起被自己忽略的一個問題:聚焦之虹是怎么被激活的?
“你對泰蕾茍薩做了什么?”
“如果你想讓她死,大可以攻擊我。”
納薩諾斯一句話就讓卡雷茍斯停下了嘴里的咒語,魔法從他的手指間消失了,不僅因為擔心妹妹,更重要的是奧卓克希昂就站在亡靈身邊。卡雷茍斯不認為暮光龍會任由自己攻擊凋零者。剛才他聽到了,奧卓克希昂稱納薩諾斯為“父親”。
“這東西對我沒用了。”
卡雷茍斯的表情僵硬了起來。聚焦之虹在空中劃出弧線,被扔到他的腳下。
奧蕾莉亞眨了眨眼,過去在考達拉,泰蕾茍薩曾向她介紹過聚焦之虹,那是藍龍一族最珍貴的寶物,其中蘊含的魔法知識和奧術能量根本不可估計。這樣一件寶物,像垃圾一樣被納薩諾斯扔掉。卡雷茍斯此刻在想什么她不知道,攝政王只看得到藍龍王臉上寫著不可思議。
“帶著你的東西滾吧,卡雷茍斯。下次再弄丟,我會把它砸在你的臉上。”
“這件法器承載著藍龍一族的使命,你沒有任何資格褻瀆。”卡雷茍斯的默念完剛才的咒語,帶著奧術能量的冰霜吐息涌向納薩諾斯。
凋零者感覺體內泛起漣漪,艾澤拉斯之心在躁動,讓他使用這股力量。
不,還不到時候。
奧卓克希昂擋在了他面前。暮光龍的法術輕而易舉地抵消了藍龍王的攻擊。他再伸手一捏,半精靈模樣的男子痛苦的開始掙扎。他被舉了起來,無形的力量掐住了他的咽喉。
“你已經不再是織法者,卡雷茍斯,卻自以為能夠挽回局面。”奧卓克希昂慢慢用力,就在他快要結束藍龍王的生命時,納薩諾斯的手放在了他的肩上。
“夠了。”
卡雷茍斯掉落下來,癱倒在地,他已是手下敗將,納薩諾斯對他已毫無興趣。
“帶著聚焦之虹離開,藍龍。你阻止不了我,但或許你能拯救你的妹妹,只要你愿意,承認被遺忘者今后的地位。”
汗水從卡雷茍斯的額頭上低落,他不明白納薩諾斯為什么突然說這個。亡靈抓了他的妹妹,還利用了聚焦之虹,現在他卻要求自己承認被遺忘者的存在。
這會引發什么后果?
“你們的地位?什么地位?”他發出疑問,腦子里瘋狂地思索著納薩諾斯到底要做什么。
“我還是很尊重……你們這些自詡守護巨龍的家伙,所以我從未打算和你們為敵。但你們怎么想就是另一回事了。”納薩諾斯笑了笑,“一個選擇。不只是你,還有阿萊克絲塔薩、伊瑟拉、諾茲多姆,我可以給你們一個選擇,你可以將我的意思傳達給他們:巨龍可以選擇與被遺忘者為敵,也可以和我們保持中立的關系。就看你們幾位龍王如何決斷。等你們決斷好了之后,麻煩你親自去一趟奧特蘭克告訴我。”
凋零者走到卡雷茍斯身旁,當著眾人的面,對藍龍低語了幾句。
“這根本就是威脅。”卡雷茍斯狠狠瞪著納薩諾斯。但對方那雙猩紅色的雙眸閃著火光,仿佛里面隱藏著熾燃之火,能活活的燒死他。
“從來就沒有公平。”凋零者惡毒地說。
希爾瓦娜斯在無聲的喘息中恢復了往日的鎮定。她的目光沒有離開過納薩諾斯的臉。對方的變化實在是太奇妙了,和他最意氣風發的時候毫無區別。
心臟跳動的很快,比起神色復雜,一動不動的奧蕾莉亞,她有種站立不穩的感覺。
他看見納薩諾斯和卡雷茍斯互相說了些什么,不甘心的藍龍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帶著聚焦之虹離開了魔古庭院。
“奧卓克希昂,你去一趟暮光高地,去見見你的母親。”
“遵命,父親。”
暮光龍也離開了。
納薩諾斯轉向了她們。
“現在就剩我們了。”他說,話語中不參雜任何多余的情緒,形同路人的陌生。
“你們會怎么做?”他問。
希爾瓦娜斯聽到姐姐的呼吸聲越來越急促,搶先一步發出聲音:“納薩諾斯,你……”
女精靈想問自己該說什么?該說祝賀他重獲新生嗎?至少納薩諾斯看起來如此,但那雙眼睛和他的膚色依舊說明他是一個亡靈。想到這里,痛苦又堵住了她的嘴,她什么也說不出口。或許奧蕾莉亞比她要勇敢,所以姐姐開口問的時候,她睜大了眼睛。
“你恨我嗎,納薩諾斯?”
攝政王等待著答案,可是凋零者沒有回答,沉默壓抑著她的心,她快要窒息了。
“那你害怕嗎?”納薩諾斯指著一塊被碎裂開的石頭。
奧蕾莉亞認出那是符文石,也知曉了奎爾薩拉斯發生了意外正是他所為。
“我,害怕。”過去的愛人聲音顫抖著,不知用了多大力氣才說出那兩個字。
她接下來會祈求他的原諒嗎?納薩諾斯知道奧蕾莉亞不會這么做的。
“我也,很后悔。所以……”
“這世上最沒有價值的兩個字就是‘后悔’。”納薩諾斯打斷了她,“如果可以后悔,我可以盡全力阻止阿爾薩斯去諾森德。如果可以后悔,被霜之哀傷殺死的人將不會是我。只要能后悔,當初在瑪瑞斯農場,又會死多少人?”
這段話讓奧蕾莉亞沉默,她就像一個犯人,等待著審判官宣布對她的懲罰。
“但我也同樣可以給你一個選擇,奧蕾莉亞。”納薩諾斯指著地上的一把劍。劍柄閃著亮光。希爾瓦娜斯認出那是他的武器。
“我沒有武器,但是你有。”
奧蕾莉亞握住薩斯多拉的那只手顫抖了一下。
“你又一次擁有了殺死我的機會。”納薩諾斯后退了兩步,來到弓箭射擊的最佳距離,能確保奧蕾莉亞的箭威力能達到最大。“如果你選擇拒絕,讓我離開。雷神島上的聯盟和部落營地會立刻被我的大軍夷為平地。”
不!聽到最后一句話,希爾瓦娜斯在心里大喊。淡綠色的眼睛游移在奧蕾莉亞和納薩諾斯之間。姐姐不發一言,但納薩諾斯的話讓她咬緊了嘴唇。
“我死,或者,其他人亡。”納薩諾斯的聲音冷如寒冬。女精靈的內心正在掙扎,或許已經開始后悔來到魔古庭院。但就像他所說的那樣,后悔本就毫無意義。
奎爾薩拉斯的攝政王舉起了弓。希爾瓦娜斯見狀把手放在姐姐的肩上。奧蕾莉亞警惕地聳了下肩。
“你還要再犯同樣的錯誤嗎?”希爾瓦娜斯低聲詢問。
“你聽到他剛才說的話了。”奧蕾莉亞瞇起了眼睛,聲音不悲不喜。“如果是你,你會怎么做?”
“我會相信他是納薩諾斯。”
奧蕾莉亞轉過頭看著希爾瓦娜斯。
“他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的事,也沒有邪惡的行徑。你的王國何時遭受過被遺忘者的進攻?”
薩斯多拉還對準著納薩諾斯,操縱它的人陷入沉默。
“時間寶貴。”凋零者目光如炬,“我在等你的答案。”
“不要再做讓你后悔的事。”希爾瓦娜斯輕聲呢喃,又輕聲補充:“也不要再讓我多一個恨你的理由。”
箭弦“嗡”的一聲,劃破空氣,原本應該還帶著一支迅猛而真實的弓箭,能給納薩諾斯帶去死亡。
奧蕾莉亞緩緩放下薩斯多拉,一陣戰栗感傳遍了她的全身。她以為自己曾在極度的痛苦中永遠失去了丈夫。一切本該如此。而此刻,她又擁有了一次機會,讓她可以重新去思索應該如何對待納薩諾斯。她承諾過會彌補對納薩諾斯的虧欠,
奧蕾莉亞遞出了武器,她點了點頭,希爾瓦娜斯應該還有很多話要問納薩諾斯,但攝政王已經無法再一次張口去回應納薩諾斯,怕控制不住情緒而嘶吼起來。她告訴自己,過了這么多年他們才再次見面。不堪回首的過往會是一道傷疤。納薩諾斯當然對她有所不滿,說幾句泄憤和威脅的話沒什么大不了的。他們沒有做好準備去面對彼此,再多的話也需要在一個合適的場合和時間才能說出來,至少不是在雷神的宮殿前,也不是在今天。
他們會有機會的,將誤會解除。
攝政王轉身走上了階梯,離開了儀式之地。希爾瓦娜斯拿著薩斯多拉的手握緊了,頗為擔憂地對納薩諾斯問:“這是一個好的開端,對嗎?”
凋零者的表情終于發生了變化,他低下了頭,松了口氣。希爾瓦娜斯已離開了,女精靈什么時候走的他不知道。他只是抬起了手,所有埋伏在四周的被遺忘者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