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辯護的一方,納薩諾斯覺得這有些為難貝恩。牛頭人要忍受大殿內數不清的惡毒目光。反觀泰蘭德,她仿佛化身成了眾人眼中的正義女神,力行把加爾魯什的每條罪名都落實。
祝踏嵐認為時間差不多了,他向兩側互相點頭。納薩諾斯這才注意到泰蘭德和貝恩身邊都各站著一名青銅龍軍團的成員:一個侏儒,還有一個高等精靈。
“在此,我還要替參與審判的人員感謝青銅龍朋友。”祝踏嵐說道:“有他們在,無論是辯護人還是控訴人,他們的陳述將不在是單調乏味的言辭。他們所可能提到的事件,將以真實場景的形式展現在我們面前。”
大殿內出現了一些騷動,人們都在好奇祝踏嵐所說的是什么意思。就在這時,影蹤派掌門掀起了身前桌面上的黑布——之前桌子上有一樣被黑布蓋住的東西。那是一只沙漏。納薩諾斯的眼皮動了下。兩名青銅龍成員看起來很得意,他們向在場人露出微笑。然后那個高等精靈將琥珀色的眼睛轉向納薩諾斯,單獨向他報以微笑。不過凋零者能感覺到,他對自己的微笑中帶著一種難以描述的成分。
只見兩個龍族成員走到沙漏面前。不等他們開始說話,納薩諾斯就已經明白了他們要做什么。青銅龍稱這只沙漏為“時光之相”,以及介紹它如何工作。簡單來說,這就是一種具象工具,用魔法手段將過往的場景展現出來,但不能無節制使用。納薩諾斯注意到沙漏上端沒有落下的細沙。這件物品是有時間限制的。
奇怪的是,當納薩諾斯試圖用時間之力和那件沙漏建立起聯系時,他竟然被屏蔽了。沙漏上有股特殊的力量,阻擋著任何人的窺探。
“雙方可以互相致辭了。”祝踏嵐說著,往后退了一步。
泰蘭德·語風從座位上站起,率先走到熊貓人剛才所站著的位置。她當著密密麻麻的人群,犀利的目光轉向加爾魯什。
“作為控訴加爾魯什的一方,我對此感謝天神能給正義的人士們這個機會。加爾魯什毋庸置疑的是罪行累累,但我認為,這場審判的目的并不是讓這個戰爭狂意識到自己有多大的罪過。對于他,死刑只能算是最寬容的懲罰。”泰蘭德狠狠地瞪了獸人一眼,對加爾魯什的反感已經表現在了她的臉上。“我們必須承認的是,這個世界上仍有不少人將加爾魯什視為英雄。他們有些是狂熱的追隨者,有些則還沒有完全了解他的所作所為。所以這場審判的意義旨在告訴世人,加爾魯什的確是有罪的,他不是無辜的。”
“我的任務就是提供足夠的證據,證明他犯下了……”
納薩諾斯看見了泰蘭德臉上非常細微的變化,女祭司似乎想要細數加爾魯什的罪行,但這可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說清的。
“……無數的罪行,而且還不僅于此。我要讓這個世界看到,他不僅作惡多端,而且他還有許多未曾實施的可怕行徑。”
泰蘭德結束發言,又向四位天神鞠了一躬,接著便優雅信步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接下來該辯護人發言了。貝恩的身型看起來比泰蘭德更有氣勢,大殿內回蕩著他踏步的響蹄聲。他緩緩地走來,莊重地向天神們鞠了一躬,然后轉身面對向加爾魯什。牛頭人一開始沒有說話,他凝視著獸人的臉,眉頭緊鎖的樣子像是在自問這個家伙真的應該有被辯護的機會嗎?而后,貝恩開始了自己的發言,盡管他知道在場會有很多人不喜歡他講的話。
“我是凱恩·血蹄之子,相信在此的每個人都知道,加爾魯什殺害了我的父親,但我仍然站出來為他辯護。這不是酋長的命令,這是出于我個人的意愿。因為我,還有整個部落,都希望這場審判的正義是絕對公正,不參雜任何情感,以客觀事實來評判結果的。而不是為了滿足多數人復仇的欲望。我相信,僅僅根據所見所聞的‘事實’就讓加爾魯什背負相關罪名的行為不是正義,而是報復。就算加爾魯什最后得到了懲罰,也不能讓所有人滿意,那些想要報復他的人會把矛頭轉向他的族人,這是絕不允許的。”
雖然大殿內沒有響起掌聲,但納薩諾斯感受到了周圍人想要歡呼的欲望。他也忍不住笑了笑,而且瞥了一眼另一邊的泰蘭德。女祭司的額頭上出現了一些皺紋。顯然她完全低估了貝恩的能力。納薩諾斯很想問她,她是否知道自己有多么的無能。
“剛才泰蘭德女士提到了這場審判的意義。我也有自己的拙見,我認為這場審判是在尋找一個結論。一個會被所有人認可的結論,不只是我們,還有未來世代的人們。這個結論很簡單,那就是加爾魯什的審判結果是出于理智和深思熟慮,是真正的正義。”
再次鞠躬之后,貝恩回到了座位上。大殿內一直保持著寂靜。一分鐘后,祝踏嵐回到剛才的位置,并轉向泰蘭德。
“泰蘭德女士,請讓你的第一位證人出庭。”
女祭司點點頭。“我的第一位證人……說實話,他很讓人意外,但他的證詞絕對可信,而且直指加爾魯什的罪惡和虛偽。庭上,這位證人名叫克羅姆加,過去他曾是加爾魯什麾下的重要將領。”
終于來了,納薩諾斯并不覺得意外,他只是沒想到克羅姆加居然是第一個出庭的。但這也說明泰蘭德想要一下子摁死這場審判,徹底斷了加爾魯什的生路。
同時,大殿內慢慢浮現出一些議論的聲音,已經有人開始懷疑,是否是納薩諾斯讓克羅姆加去做證人。
凋零者沒有理會這些聲音,只是靜靜地等著克羅姆加從后面走上前來,坐到證人席上。這個過程中,他毫不掩飾自己惡毒的目光。目光匯聚的對象自然是加爾魯什。待他想起自己是來做什么的時候,他才回過頭來,不過在看到納薩諾斯后,他的臉色又變得冷靜了不少。這份冷靜源于他知道自己事后會迎來凋零者的懲罰。
“克羅姆加。”祝踏嵐開口讓亡靈獸人轉移視線。熊貓人的眼神在他和納薩諾斯之間來回掃視,在泰蘭德開始提問前,必須要提醒證人一些規矩。“作為證人,只能講述事實。所謂事實,就是不蓄意捏造,不夸大其辭,不無中生有。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只能是你所見到的,而不是被脅迫或者被命令。你能宣誓嗎?”
“我能。”克羅姆加回答道。他的嘴角咧出笑容,自信滿滿的樣子就像是在告訴眾人:不需要多加修飾,我所知道的事實就能將加爾魯什置于死地。
祝踏嵐點頭,示意泰蘭德可以開始了。
“請介紹你自己,詳細介紹。”泰蘭德朗聲道。
“我叫克羅姆加。生前是一名部落的大王。”
“大王?這可是比高階督軍還要高級的頭銜。”泰蘭德挑起一道眉,“你是什么時候獲得這樣的身份的?”
“就在死亡之翼沖出大漩渦不久后,我就被升任了。”
“也就是大災變時期?”
克羅姆加點了點頭。
“眾所周知,加爾魯什在那個時候已經是部落的酋長了。”
“是的。”
“那之后呢?你被升任為部落大王之后又發生了什么?”泰蘭德一邊問,一邊又對那個青銅龍侏儒使了個眼色,讓她做好準備。
“加爾魯什讓我組建一支大軍,然后開赴石爪山脈。我的任務是讓那片土地徹底成為部落的領地。”克羅姆加一字一句地說。聲音洪亮。
“眾所周知,石爪山脈是聯盟和部落結盟共同應對燃燒軍團的圣地。”泰蘭德開始來回踱步,手臂抱在胸前,以思考的樣子提問道:“加爾魯什為什么會突然下令進攻那里?”
“那時他才剛剛成為酋長,而且凱恩·血蹄死在了他的手里。部落中出現了很多質疑他的聲音,因此他是為了建立自己的威信,鞏固自己的統治,所以……”
幾乎就在納薩諾斯預感到貝恩將要開口反駁時,那個牛頭人果真站了起來。
貝恩猛然站起,高聲說道:“對此,我有異議。”
祝踏嵐立刻抬手示意克羅姆加停止發言。“請陳述你的問題,辯護人。”
“我想提問證人,你剛才解釋的關于加爾魯什對石爪山脈采取軍事行動的原因是他本人親口所說,還是你個人的猜想?”
克羅姆加的臉色閃過詫異,他微張開嘴,卻一個字也沒說。但所有人又在等待著他的答案。
“是我個人的猜測,但加爾魯什從來不會告訴其他人他自己的真實想法。”
泰蘭德的面色微微一紅。
“我在提醒一次,不僅是對你,克羅姆加。還有你,語風女士。”祝踏嵐毫不客氣的聲音只能感受得到指責。“對于證人,只需要陳述相關簡單的事實真相。而控訴人的問題也不要誘導證人陷入思考的誤區。”
“明白了,法設。”
“改變你的問題,女士。”祝踏嵐道。
泰蘭德重新整理自己的思緒,面對證人。她的提問重心漸漸從加爾魯什轉向克羅姆加本人。“我們都能看出你是一個獸人,但又都知道,你不再屬于那個種族。可否告訴我們,在你身上發生了什么事?”
這肯定是泰蘭德和克羅姆加二人事先商量好了的。坐在辯護人席上的貝恩判斷。納薩諾斯也和他有相同的看法。克羅姆加的過去并不光彩,但是此刻他卻不覺羞恥地說了出來。
“在石爪山脈,我用一枚殺傷力極強的炸彈夷平了一座村莊。村莊里的人都是德魯伊學徒,手無寸鐵。”
旁聽席上的人都躁動了起來。令人瞠目的真相讓天神的眼色都波動了一下。
“你是否知道那座城莊里的人手無寸鐵?你為何這樣做?”
“我當然知道。”克羅姆加點了下頭,“至于這樣做的原因,很簡單,我是一名士兵,服從命令是我的職責。”
“服從命令?”泰蘭德以過分夸張的語氣重復這四個字一遍,“據我所知,部落的大王只服從酋長的命令,也就是說,是加爾魯什讓你這么做的?”
“是的。”
這一刻終于到了。泰蘭德巧妙地將話題引向加爾魯什。女祭司又看了一眼侏儒形態的青銅龍,后者早已準備就緒。
“庭上,請允許我展示克羅姆加所說的場面。”
祝踏嵐點了下頭。
“克羅米,請讓我們見證事情的真相。”
那個侏儒用靈巧小手啟動了時光之相。被固定在沙漏上端的沙粒開始下落,卻沒有落入底端,而是穿透了玻璃表面飛了出來。在半空中盤旋,圍成圓形圖案。圖案內出現了清晰的畫面。
在畫面中站立著兩個獸人,一個高高在上地坐在酋長之位上,另一個則跪倒在他面前,低著頭。人們都能認出前者是加爾魯什,后者是克羅姆加。
“大軍已經集結完畢,酋長。”畫面中的克羅姆加看上去英氣勃發,他的聲音也不如現在這般粗礪。
“記住你是在誰而戰,克羅姆加。”過去的加爾魯什說道。“你有信心嗎?”
“我一定會把石爪山脈獻給你,酋長。”
“比起石爪山脈歸于部落,我更想看到的是聯盟血流成河。”加爾魯什強調著,他起身站了起來,慢慢走到克羅姆加面前。他俯視著對方。“我不允許石爪山脈再有一個聯盟。”
由于畫面中的克羅姆加帶著頭盔,所以人們無法看見他的表情,但是他的話顯露了自己的兩難。“可是,石爪山脈有一處塞納里奧議會訓練德魯伊的山谷,那里有不少牛頭人和巨魔,當然,也有很多來自聯盟的暗夜精靈。他們……”
畫面中的加爾魯什思考了一會兒,帶著陰狠的笑容道:“我會給你一件武器。你會知道該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