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落的大軍在三天后的黃昏抵達了沉泥沼澤,曾經游蕩在沼澤內的恐怖圖騰成員被很快清楚,他們的營地成了部落的據點。
吉安娜希望眼前看到的一切不是真的。她甚至祈禱如此。但望遠鏡內放大的畫面讓她心里為之一沉!
“這么多。”她低聲說道。部落的營帳漫山遍野,大量的樹木遭到砍伐,變成了對方用來搭建棚屋的材料。
蓓恩和特沃什都從望遠鏡里看了過去,他們全都表情嚴肅。
“投石車接近上百輛。”蓓恩說道。“加爾魯什對這場戰爭勢在必得。”
“暴風城的艦隊還要至少一兩天才能來。”吉安娜陰郁地說道。“在第七軍團抵達之前,我們必須抵擋住他們的進攻。”
“有趣的是,他們的樣子看上去沒有進攻的意圖。”
特沃什放下望遠鏡,“他們在等那顆炸彈,一定是這樣。”
“希爾瓦娜斯在哪兒?”吉安娜問。
“聽說她之前將城內的一個老人送上了一艘前往暴風城的運輸船,現在她應該在城門口監督防御工事。”
“你也去幫她,蓓恩。”吉安娜接著說,然后面向特沃什,“你和我去聯系羅寧,我們要用一切手段說服他支援我們。”
加爾魯什一直呆在大酋長的行軍帳篷里,拒絕任何覲見的請求。與他前來的部落將領都是對大酋長忠心不二的人,但他們并沒有多少耐心。抱怨和疑問在軍營中四散而起——為什么大酋長還不下令進攻?
“讓那些家伙閉嘴。”地獄咆哮用小刀切割著火架上的烤肉,嗓音低沉渾厚的說道。“在我下令進攻前,任何人都不得擅自出擊。”
馬爾考羅克就站在他面前。黑石獸人欣然接受命令,在他離開前,他還匯報道:“大酋長,沃金和貝恩拒絕前來參戰。您應該稍微警告他們一下。”
“他們的戰士都到了嗎?”加爾魯什并沒有表現出一絲怒火,反而是烤肉吸引了他的目光。
“都到了,完全符合您的要求。”
“血精靈呢?還有地精。他們又是什么情況?”
馬爾考羅克用三個手指頭的手摸了摸下巴,說道:“風行者也沒有抵達,她只派了三艘艦船的士兵,至于地精,加里維克斯等不及要覲見您。”
“哈。”地獄咆哮手中的刀刺進了肉塊里,“我倒也不希望他們來,戰爭打響后他們臉上落寞和掙扎的表情只會讓我心煩。貝恩和沃金穿一條褲子,他們只想要可笑的和平。至于奧蕾利亞,那個女人的妹妹就在塞拉摩,而且還是部落的敵人。我不需要他們出現,只要他們提供給我需要的兵力就足夠了。”
“他們知道自己效忠的是誰。所有人都到齊了,只等您下達命令。”
“不。”地獄咆哮揮手拒絕了他,馬爾考羅克立刻露出失望的表情。加爾魯什笑著說道:“時機還未到。”
“可是有情報稱暴風城的第七艦隊正在朝這邊接近,達納蘇斯也派出了援兵。我們如果再拖下去,他們的支援就到了。”
地獄咆哮狂野地大笑起來。“那樣更好!”
當一個人感到疲乏時,總會想到可以放松一下的辦法。希爾瓦娜斯的辦法便是一個人獨自到僻靜處呆一會兒。現在塞拉摩忙于戰爭準備,沒有安靜的地方。部落隨時都有可能打過來,游俠將軍肩負守衛塞拉摩的職責,擔子很重,可她驚訝于能夠說服自己可以去尋求短暫的寧靜。哪怕是一口新鮮的空氣也能幫助她。戰爭打響后,她就只能呼吸火藥味了。
沉泥沼澤現在大部分地方都是部落的間諜,但有一個地方一定不會有地獄咆哮的眼線,那就是黑龍公主奧妮克希婭的巢穴。這里依然會有黑龍出沒,因此沒有人愿意踏入這里。
確保周圍沒有危險后,希爾瓦娜斯尋了一塊干草地坐下,她告訴自己只需要片刻,也許就幾分鐘,幾分鐘內她就以最好的狀態去迎接一場戰爭。在這幾分鐘內,她不會再去想如何對付部落,而是去思考自己為何而戰?
這個問題的答案不會是因為如果部落拿下塞拉摩,會有成千上萬人被屠殺。而是與她自己有關,屬于她的秘密。
希爾瓦娜斯曾經沒想過會被短命種族所吸引,還有她的姐姐,他們都愛上了人類。
確切的說,她們愛上了同一個人。一個聰明勇敢的人類。但她們又同時失去了他。納薩諾斯·瑪瑞斯,在一場決定奎爾薩拉斯生死存亡的戰斗中犧牲了自己,使得風行者家族的子女們都存活了下來。希爾瓦娜斯很多時候都非常懊悔,那場戰爭原本跟他沒什么關系,他想保護的只是自己心愛的人而已。他做到了,但代價高昂。而且這代價一直延續到了他死而復生之后。
在瑪瑞斯農場,當他面對奧蕾利亞的時候,希爾瓦娜斯完全不敢去想納薩諾斯有多絕望。即便最后他沒有就此長眠,希爾瓦娜斯也擔心他會被痛苦與仇恨的黑暗深淵所吞噬。
因為這件事,后來她與奧蕾利亞的矛盾徹底無法化解。姐姐的一系列行為讓憤怒與沮喪好似一副斗篷,將她緊緊裹挾。她離開了奎爾薩拉斯,并選擇站在了辛多雷的對立面。這么多年來,她早已將憤恨壓抑到了極限。有時候她甚至會恨自己,如果當初她能和納薩諾斯有更多的接觸,也許那個人類的伴侶就會是她。
在得知納薩諾斯還在的時候,她本可以去尋找他,本可以強迫他面對自己,要他解釋自己是否后悔選擇奧蕾利亞。然而他沒有這么做。她深愛他。即便有一天能和他重逢的希望越發渺茫,她仍然抱持著一絲幻想。
黑龍巢的熱氣此刻讓女精靈的后背感受到了些許寒意,甚至讓她的皮膚有一些刺痛,隨即,她的嗅覺聞到了不屬于沉泥沼澤的味道,一個突如其來的念頭占據了她的全部心思——納薩諾斯在這里,她感應到了他,就在她的身后。
“我的眼線告訴我,你在這里。”粗啞干澀的聲音自她身后傳來。
聽起來十分陌生,卻讓希爾瓦娜斯的心砰砰直跳。她轉過身來。
當他褪去兜帽,女精靈才知道什么叫做物是人非。納薩諾斯完全沒有了活著時候的一絲特征,與她上一次在海加爾山看見的樣貌相差甚遠。希爾瓦娜斯痛苦的明白過來,不是只有死亡在改變他。他失去的手臂,臉上的疤痕,還有枯瘦的身形都是戰斗和歲月的手筆。
“納薩諾斯。”希爾瓦娜斯深吸一口氣,她們有多久沒見面了?“你……我……”
比起她的語塞,納薩諾斯更像一個外交家,對于這次碰面,他沒有任何驚訝的神色。“我很高興你看起來一切都好,還有再度見到你。”
讓希爾瓦娜斯感到不安的是,她無法從納薩諾斯猩紅的雙眼中讀出任何東西。“我也一樣,我有很多話想和你說,但你……”她哽咽了一下,“你看起來并不好。”
凋零者像看玩具一般的眼神看向自己那松垮的空袖子,說道:“沒什么大不了的,頂多不能再射箭了而已。”
“聽說你已經有了屬于自己的力量。”她微笑著說。“祝賀。”
“被遺忘者都是受死亡詛咒的孤兒。”納薩諾斯回復道,“我們艱難地掙扎著,在生者的世界。”
微笑褪去,化作一抹陰郁。“不是的。”希爾瓦娜斯搖了搖頭,“并不是所有人都會拒絕你們。”她上前一步,靠近納薩諾斯,“我堅信你還是你,你一直是你。”
“謝謝,你是第一個這么說的人。”
希爾瓦娜斯點了點頭。這正是她所害怕的,也令她傷心不已,除了一句安慰性的話語外,她已經無法再給納薩諾斯更多的幫助了。
“你為什么突然來見我?”她如此開口。
凋零者的眉間現出了細微皺紋,攪動著希爾瓦娜斯的心緒。“坦白說,我也不清楚。原本即將爆發的戰爭與我無關。”他的聲音變得稍稍尖銳了些。“但我不能坐視不管,我的父親……還有你,以及曾經幫助過我的吉安娜……都在塞拉摩。”
“你是來幫助我們的?”希爾瓦娜斯驚喜道,很快她便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深吸了一口氣,“你有什么想要告訴我的嗎?”
他們相顧良久。出乎希爾瓦娜斯意料,納薩諾斯竟然坐到了地上,并且拍了拍他前端的位置,示意她也坐下。
“我能給你的幫助只有對當前局勢的分析,以及一個冒險的撤離方法。”
“你是說撤離塞拉摩?”希爾瓦娜斯皺了下秀眉,她想告訴納薩諾斯關于吉安娜之前說過的話,那位女法師的態度有些堅決,不太愿意放棄自己的城市。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納薩諾斯直視著她,“如果離開塞拉摩,加爾魯什手中的炸彈會用在別的聯盟城市。”
“你都知道?”希爾瓦娜斯吃了一驚。
凋零者輕笑了一聲,“部落的一舉一動,我都知道。”他接著說:“地獄咆哮隱瞞了其他部落成員,想要用這種卑鄙的手段摧毀眼前的敵人。但這也正是他的弱點。薩爾領導部落長達近二十年,就算離開了部落,他的聲威依舊高于加爾魯什,在這個時候,那個獸人并沒有完全坐穩大酋長的位置。”
希爾瓦娜斯點點頭,“的確,聽說牛頭人大酋長凱恩就曾挑戰過他的地位。”
“部落的現任的領袖中,除了加里維克斯外,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受到了薩爾的影響,他們渴望和平的理念一時無法改變,甚至說得直白一點,就是更本無法改變。所以,地獄咆哮和他們自始至終都不會是一路人。大酋長想要挑起戰爭,作為部落的追隨者,其他成員有義務追隨大酋長,但是比起大酋長的意志,更加重要的是明辨是非。什么是錯,什么是對,這關乎到榮耀。用一顆炸彈屠盡一城池的人,雖然會取得勝利,但勢必會遭到部落其他成員的質疑。”
希爾瓦娜斯的表情波瀾不興,只是靜靜地聽著。“可地獄咆哮并不在乎部落其他人的看法。”
“他在乎。”納薩諾斯反駁道,“他當然在乎,否則他就不會隱瞞自己的意圖了。眼下的部落格局是,仍有很多人推崇薩爾的領導。地獄咆哮想做的就是毀掉薩爾在部落的影響力,他會用戰爭激勵他的追隨者,用勝利來取締薩爾所做的一切。攻下塞拉摩只是第一步,當他得到足夠多人的支持后,他將再也不需要部落的其他成員了。”
“你是說他會拋棄部落的盟友?”
“誰會愿意把讓自己不快的家伙留在身邊?凱恩·血蹄,還有沃金,他們就是最好的例子。甚至是薩爾,恐怕現在也不受地獄咆哮待見。長久以來,他們都幾乎類似于一種監護人的身份。加爾魯什是不會容忍操縱他的傀儡師存在的。他想要的是將部落錘煉成一把劍,而他是這把劍的主人。”
“他已經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你說的這一點。”希爾瓦娜斯生氣地說道。“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內,他就把吉安娜和薩爾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聯盟與部落的和平摧毀殆盡了。”
“他的臉不是薩爾的綠臉皮。”納薩諾斯打趣說道:“也別指望有一天他能幡然醒悟?只要部落當中有人對那個渴望和平的薩滿還帶著某種莫名其妙的愛戴。他就不會停下。很遺憾,塞拉摩是第一個犧牲品!”
希爾瓦娜斯緩緩地點了點頭;動作中顯出了她的痛苦。
“目標第一步往往讓人充滿斗志。”納薩諾斯提醒道,“我要提醒你,就算那顆炸彈沒有達到地獄咆哮的預期效果,他也會不惜一切代價取得勝利。”
“我們也會誓死抵抗。”
“毫無意義。”納薩諾斯的話讓希爾瓦娜斯錯愕不已。“塞拉摩必將陷落,你們現在應該想的是如何把損失降到最低。”
“這可不是我認識的納薩諾斯所能說出的話。”女精靈苦澀地笑了笑,“我認識的納薩諾斯只會想出擊退敵人,取得勝利的辦法。”
“你又怎么知道撤退不是一種勝利呢?”
恍惚間,希爾瓦娜斯仿佛又一次看見了多年前那個對任何事都能準確預測的人類,那份自信讓女精靈心里的希望被無限放大。
“我接下來要說的就是如何解決塞拉摩困境的方法,請確保它能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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