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柳碎夢的劫難到來。
唐紙卻還不知道,即將發生的事情,這對自己來說是劫難,還是天帝的寵幸。
被金光照耀得所有材具都失去了輪廓的診所里,似乎只剩下了金色的光芒,他清澈的眸子忽然發現,在這些發散來的金光之中,自己周遭出現了一道道如絲的金色光線。
這光線和金光不同,它們格外地清晰,好像是某種由金絲做成的綢曼,垂掛在了自己的身側,然后在瞬息之間便分外濃郁。
唐紙回過神來的時候,便發現了所有的金絲,都變成一道比起輻射出來的光線,更明亮,也強悍了無數倍的光柱完全籠罩了自己,而光線之中蘊含著強大到了自己根本無法去感受,也讓他瞬息間覺得自己已經與世隔絕的力量。
唐紙感受到自己似乎失去了重量,感覺自己好像要懸浮起來,身體里的每一寸組織,沒一寸細節,都在被這股足以毀天滅地的力量所貫穿,從出生到現在的所有所有,身體里愿意隱藏的不愿意隱藏的一切秘密,都在被這位來自造物主的光線,所隨意地瀏覽而去!
唐紙身軀失去了控制,他發現自己不能再動彈,,甚至就連思維都已經變成了水中的海草一樣虛幻而不真實,腦海深處從出生開始的記憶飛快地滑動,他看見了去世的父母,看到了自己幼時一幕幕自己都以為已經遺忘的畫面,看到了舅舅,看到還留著鼻涕的唐糖跟在自己屁股后,看到家里為了給自己治病的落魄,看到父母在坐在窗前嘆息……
這些記憶有的酸楚,有的甜蜜,但是唐紙卻沒有任何的情緒誕生,因為就連情緒的掌控,這一刻都已經失去。
靈魂深處驟然之間有了一種格外清晰的感受,自己不再是生物,自己成為了空氣中不盡塵埃里的極不起眼的一份子,自己的存在沒有了任何價值,而自己,似乎也真的不再存在。
這種奇怪的感受,也只有此刻才能出現。
這是凡人面對造物主的力量上時的無力和卑微。
“這……”原本沉浸在虔誠膜拜之中的楊紫果,驚愕地看著被光芒籠罩,身軀仿佛隨時都要化為塵煙消失在世上的少年。
那種奇異的思維茫然感和失控感逐漸消失,但是唐紙還是無法走出這道光線的龍爪,他好像是浴缸中的魚,怎么都掙脫不了束縛。
愕然地望著窗外天空中那雙眸爆射出金光的神圣臉龐,這股金光之中那來自造物主對凡人的碾壓力量,告知了他這光芒也同這股從蒼穹中落下為太子洗禮的神光一樣,來自天帝。
但震驚震撼之余,他同樣完全不明白,這光線為什么又會落到自己的身上?!
被神光籠罩的唐紙沒有任何的異常,但床榻上的唐糖,原本因為楊紫果的藥物而沉睡,紅潤白皙的臉頰,忽然臉色一片蒼白,蒼白得沒有絲毫的血色。
“哥……”
她猛然之間睜開了雙眼,小手撐在身后,半坐起了身來,嘴中呢喃了這一聲。
楊紫果詫異地回過了頭。這同樣不符合常理,因為楊紫果為了檢查她的身體,用神術對她進行催眠,足以她昏迷足足一整個晚上,除非自己引導,她根本沒有無緣無故醒來的可能。
唐糖點漆般的雙眼望著回過頭來,被這神圣的天帝神光籠罩的哥哥,露出了一個虛弱的微笑,“哥哥,我想爸爸媽媽了,我想回家。”
一聲軟綿綿,帶著這個年紀的小女孩,特有的甜甜強調落下后,不等唐紙回應,她好像是失去了這段了根莖的薔薇花,身軀豁然后倒,渾身緊跟著開始抽搐!
她雙眼翻白,同時心跳,開始極速減慢,在瞬息之間,便停止了跳動!
這讓唐紙捧在掌心之中的小丫頭,剎那之間就連抽搐都隨之停止,仿佛變為了尸體。
眉心之上那枚懸浮的水晶,咔擦炸裂,飛濺開來!
“唐……唐糖……”唐紙的臉色,僵硬如冰。
楊紫果前一秒還在因為唐紙身上的異樣而震驚,因為唐糖的忽然醒來而揣測是不是天帝神光消解了自己的催眠效果,下一秒便震驚地爬起身來,連滾帶爬地來到了她的身旁,兩指迅速探向她的鼻孔。
呼吸已經消失!
他蒼老的臉色變得一片蒼白,而立馬將手指落在了唐糖的喉嚨上,將一股神術灌入她的身體,隨即感知到,她身體中所有之前檢查時蓬勃有力的器官,都已經停止了運作,如同死人!
“發病!楊醫生!唐糖發病了!”大心臟讓唐紙從出生開始就不知道什么叫驚恐,面對飛機墜落面對地階強者追殺他都能夠心如定海之針,雖然無法淡定,但也終究站在理智的高臺上,然而此刻,驚恐讓他心神轟然間炸成了一片蒼白,聲嘶力竭!
兩年沒有發病過,今夜,再次發作。
“救她!搶救她!救她!”
皇都里大大小小有六個碼頭,不過往常三百六十五天都不休不眠忙著水上運輸的碼頭,今夜也暫時歇工了,而這條隨時隨地都川流不息的大運河此刻也寧靜無船只行走,只有幾艘停泊在邊上的小艇隨著水面輕微的波浪而晃動。
十二點的鐘聲很快就要響起來,頭上頂著一頂假發的男人躺在運河邊上的蘆葦蕩里,看著遠處那座跨越運河的立交橋,打了個哈欠。
“師父,我忘記帶紙了!”遠處的草叢里,一只手掌探向天空揮舞著,對著男人大聲地喊道。
男人怒不可遏,“你他媽的沒帶紙拉什么屎?沒有佛門覺悟就算了,連能不能拉屎的覺悟都沒有?!”
“師父給我送下紙!”光著個屁股的馬河圓聽不到師父在說些什么,仍舊扯著嗓子呼叫師父救援,心想就是師父說晚上來運河邊上賞月最愜意,自己這才放棄了在橋洞睡大覺,跑到這里來,橋洞下面的泥坑里自己埋了四袋衛生紙,怎么可能面對這樣窘迫的局面?
男人摸了摸口袋,道:“我也沒有紙,你用手擦,再去運河邊上洗。”
馬河圓看了看這些一看就很撓屁股的蘆葦,被逼無奈,只能照做,單手穿上了褲子后,把另外一只自己都不忍心看的手伸到最遠處,急急忙忙地跑向了運河邊。
“這是黑歷史,還好只有我和師父知道,要是被其他人會知道,可不被笑話死?”馬河圓一邊尷尬地蹲在運河邊上洗著手,一邊又感到慶幸地想到。
緊跟著皇宮里便傳來了鐘聲,天空中那巨大的面龐,也出現在了兩人的眼中。
望著天空中出現的巨大面龐,這和天帝注定站立在兩端的男人,臉上并沒有出現敵對者該有的鄙夷不屑,而是也出現了深深的恭敬之色。
無論立場相同還是不同,都不改變,他認為這位王朝神明的偉大。
而緊跟著一道神光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男人的臉色陡然間變成了鐵青色,和柳碎夢一樣,他很清楚今天晚上天帝神光降世代表的意義,也知道現在的皇都里,正在追拿自己,但是他怎么都沒有想到,有人居然會借用天帝的力量,來尋找出自己。
皇都里這些大人物的力量,未免太可怕了些。
而這個世界上,又哪里有人能抗衡神明?
馬河圓還在江邊洗手,他忽然感覺到一股澎湃巨力轟在了自己的后背,然后把他硬生生地拍飛到了面前的一艘烏篷船里。
馬河圓撲了個狗吃屎,腦門撞在了床板上痛得他齜牙咧嘴,還沒來得及反應,這艘沒有任何動力裝置的小船兩側猛然之間出現了兩位虛幻的黃色僧侶,兩尊僧侶當然不可能是真人,乃是運轉佛法所形成。
兩位雙目虔誠不阿的僧人,透明的手摁在了船的木欄上,船只頓時仿佛是箭矢一樣飚射而出。
“師父!你做什么!”馬河圓回過頭,看著河邊上越來越小的被神光籠罩的男人,驚愕地大吼出聲。
男人沒有看他,而是看向了天空中巨大的面龐,還有遠處出現在水面上的身影,一道凝重的話音落入了馬河圓的耳中:“先走。”
“師父!我不走!我陪著你!”馬河圓吼著電視劇里常見的陳詞濫調,但是并非矯情和裝腔作勢,而是他的真情實感,因為師父的反應和面前的畫面,他能夠猜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
然而這艘烏篷船已經如箭一樣載著他遠去,甚至料想到他可能要做什么蠢事,兩位虛幻的僧人同時探出一只手分別摁壓在了他的肩膀,讓他徹底不能動彈。
“師父……師父……”
烏篷船轉瞬之間便消失在了遠方,頭戴假發的男人撓了撓瘙癢的頭,特意籠罩向他身上的神光這道金黃色漸漸消散,因為這道神光已經完成該完成的事情。
他看著出現在水面上的男人,緩聲問候:“葉司首,是你呀。”
鎮安司司首葉無情仿佛是只水蜻蜓般在水面上行走著,清波蕩漾的寬闊運河面上,沒有因為他的腳步而產生任何的漣漪。
這位天階下品的超級強者,一向冷酷的臉上仍舊面無表情,不過周遭的草木卻是因為他的現身而彎折了身軀,這條今夜里分外寧靜的運河底下,不盡的魚蝦驚恐地游向遠處。
“我一直在想藏匿在皇都的僧人是誰,沒想到,是來自天竺的天乾羅漢,更沒想到,天乾羅漢會認識我。”
男人哈哈笑了笑,二指整理著自己的黑色假發,把他們往后撥弄去,露出他這張棱角分明的臉龐,緩聲道:“堂堂皇都鎮安司司首,威名赫赫的葉無情葉大人,貧僧怎么敢不知道?”
一句貧僧,已經開誠布公承認了身份,沒有絲毫遮遮掩掩。
葉無情眉眼平靜,一只不知死活的鯽魚在自己腳邊跳躍起來,濺起了尾水花,落在了他黑色的戰靴表面,然后再順著光滑的鞋面順入了江中,這只鯽魚也迅速地消失在水面。
“你幫助了殺死林劍云的兇手逃亡,他現在在哪里?”
男人嚼了嚼嘴,問道:“這算是審問么?”
葉無情平靜的視線算是做了回答,男人不禁不屑地說道:“強者才能審問弱者,司員審問的是犯人,大人都沒有拿下貧僧,又如何能審問貧僧?”
男人隨即又摘掉了自己的假發頭套,瘙癢的腦袋上幾顆燃頂盛滿了天帝的神光,散發著晶瑩的光彩,他眉眼平靜地看著這位司首道:“居然都借用到天帝之力了,貧僧照道理來說還是得賣司首一個面子,只是憑司首大人一人,恐怕不夠。”
這話說得無比之自信,卻并讓人覺得諷刺,因為這話語代表著絕對的自信。
葉無情仍舊面無表情,手驀然朝著前方伸出,手掌心里一柄青色的長刀如同從袖子爬出來的青蛇,慢慢地凝結在了他的手中。
此乃葉無情的配刀,助他在十七年前,于揚州海岸溫酒斷妖蛇王頭顱的絕世寶刀——碧寸。
而遠處的空中,陡然響起了一聲格外清脆的破空聲,破空之聲蔓延過了天際,然后出現在了自己的頭頂。
一道恐怖的渦流,從天而降。
此乃漢唐王朝箭神古步平的名箭技——流星墜。
“只憑我就想殺死西極天竺最厲害的羅漢,當然不夠,所以,本就不止我一人。”葉無情腰間鎮安司司首的司首令隨著夜晚的冷風輕微地蕩漾,他的身邊沒有任何的兵馬,但他站在這里,就如同有千軍萬馬。
冷聲宣判道:“天乾羅漢,皇都尊嚴不受踐踏,你犯兩朝禁忌,觸犯王朝《天竺王朝安全法案》第一禁令,若不自首,并交代林劍云一案兇手所在,鎮安司司首葉無情,將代王朝緝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