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馬車在輝煌的皇都的半空中不徐不疾地飛馳。
喂養這樣的飛翼馬需要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只是飼養,每天都需要兩位飼養員輪流喂十二頓,每兩個小時一頓,以此保證飛翼馬的力量隨時保持充足,而又不會因為忽然喂得太飽而影響了速度。
也正是因為這樣近乎奢侈的喂養法,就算是最普通的雙翼黃鬃馬,在這深夜里,也保持著充足的精力。真是因為這樣的喂養需求,王朝了還開設了許多的喂養馬站,專門為各大富商喂養這樣的飛馬。
唐紙忽然想起了直升飛機發明者們在廣場上的那幾句發言,工業革命所誕生的產物,的確用不了這么麻煩的喂養體系。
車廂內里隨著飛行而散發著一層薄薄的橙黃色光輝,把車廂照亮如同橘燈。
借著光線在六面上各自能夠看到一塊橢圓形的術器銅鏡,名為提重符,它們所提供出來的穩定性讓飛馬車在無比顛簸的情況下都能維持平衡,在高空中無論加速減速也不會有失重感。
唐紙正在閉目打坐,昊氣在丹田中悠悠運轉著,距離達到能夠爆發大規模力量的玄階,已經沒有了多少的路程。
“沒想到你居然會采用這樣攻心術。”馬車趨于平穩之后,古步平便躬身拉開玻璃車門,進入車廂內里,雙翼黃鬃馬獨自筆直地帶領著他們朝前而去,方向正是水井灣的方向。
唐紙睜開雙眼,看著坐在了自己身邊的老人,月光穿過窗戶落在老人滄桑的臉頰上,顯得更加的蒼老。
少年與之相比年輕了足足六十多歲的臉龐露出歉然的笑容,道:“讓您看笑話了。”
古步平擺擺手,撫摸著自己白花花的胡須,道:“沒有覺得笑話,只覺得年輕人果真還是有年輕人的銳氣,我果然是老了,如果是我,我不可能做你這樣的事情。沖動了,但是,很解氣。”
老人今夜才發現了這個少年的不同,看起來溫溫柔柔的樣子,對熟人也彬彬有禮,但是面對問題,他心中卻有著相當硬氣的一面。
或許,這也是他能在擂臺上一鳴驚人,受到這么多人追捧的原因吧。
唐紙不禁笑了笑,視線微微迷惘,道:“很多麻煩老是找上自己,莫名其妙被帶到禁軍囚所,又在審訊室里還被莫名其妙地揍了一頓,這件事情絕對不可能這樣算了的,我也不是沒脾氣的人。”
古步平笑道:“是的,人類是人類。”
相當中二的成名語錄讓唐紙微囧,瞧見老人這戲謔的笑容,臉上的尷尬這才慢慢地消散。
“為什么又要當著面做呢?”
唐紙想了想,道:“只是先出口氣而已。有些火不當面出,就沒什么意義了。”
一晚上見了兩位不同,但是又都在王朝舉重若輕的老人,不得不承認的是,和前一位要殺自己的相比,見到后面這位老人沒有任何的壓力。
沒有壓力變能夠隨意,唐紙伸了個懶腰,好奇道:“不知道為什么,這個叫秦林的都統對我似乎很有意見?我才進入禁軍囚所,就能感覺他對我的敵意。”
“嗯。”古步平點點頭,“他是普通軍人出生,沒有什么家世背景,雖然有天賦,但是天賦并不算高,沒有資格進入三神十武,但本來也遠遠能夠進入一家二流宗門。不過因為他從小就性情暴戾,一次和同窗起沖突后,他活生生將同伴打死,整個修行生涯就此走向了終結。”
唐紙的面色一僵,“打死了自己同伴?”
“嗯,人的脾氣性格,現在王朝學術界有很多種說法,有童年記憶說,也有生而善惡說,不管原因是什么,這位將軍從小就不是什么善茬。”
“打死自己同窗的時候,他才十二歲,凝神測試都才結束沒幾年,還在王朝南部一家普通宗門的訓練營里做練習子弟。王朝法院念及他年紀小,沒到承擔法律責任的年齡,但又擔心他的性格脾氣會成為禍患,于是就決定將他送去前線的魔族戰場,也算是給他找了一個適合他這種人生存的地方。
“果不其然,他在戰場中如魚得水,年紀輕輕就打下了一身的軍功,職位也水漲船高。”
老人擰開一瓶礦泉水,喝了下去,說道:“在戰場上這些年,脾氣性格是被消磨了不少,沒有以前那么危險,但是自負之類并不好的特征,卻因為他越來越強大,好像變本加厲起來。
六年前禁衛軍的飛翼部隊都統任命變遷,他因為一身軍功,加上出色的空軍統率能力而成功當選,從前線調回了皇都。回到皇都這些年,雖然他沒闖過什么禍,可是名聲卻相當不好。”
“我之前聽到說,他好像是很保守?對工業革命持完全否定的態度?”唐紙試探道。
“嗯。”古步平點點頭,“工業革命這一百多年來走得極為坎坷,反對者始終都占大流。可能因為秦林是修行者,再加上他為人性格的原因,十分偏執,不喜歡的東西都會不喜歡到極致,工業革命他認為是對他修行力量的侮辱,他一直都很鄙夷這些機械作為動力的金屬器具,所以他一直都是反對派中的代表人物之一。”
唐紙好奇地問道:“之前那場直升機轟炸案,是不是也和他之間又密切關系?”
“這不好說。”古步平搖搖頭,“這是王朝機密,我沒有權利過問,不過那批研發了直升飛機的人,去找過王朝軍方推廣自己的產品,然而遭到了軍部的打壓,他在里面的確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也有聽說是他下達的命令轟落直升飛機,不過這只是傳言而言,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證據。
哦,還說漏了一點,他很喜歡出風頭,喜歡享受被人追捧的感覺,在前線的時候經常不聽軍令,貪功冒進,更喜歡個人英雄主義,不然以他的軍功,該獲得的職位遠不止如此。”
古步平從身側的紙箱中抽出一瓶新礦泉水遞給唐紙,唐紙道謝后接過。
礦泉水是王朝著名的“牛哈哈”,采用的卡通形象是一只哈哈大笑的牛,唐紙記得,前兩年這家公司的老板似乎還入選了王朝十大富豪之一。
“像他這樣激進又剛愎的人,很討厭你這樣占據了大風頭的人,就不是什么難理解的事情了。”
唐紙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看著老人慈祥的側臉,道:“所以就算我不還擊,他還是會找我麻煩?所以您才默許了我剛才做的一切?”
老人欣慰地笑了笑,點頭道:“嗯,不過我的心理要更復雜一些。”
唐紙微微訝然地看著老人,不知道他這個“復雜”指的是什么,擰開水無意識地喝了兩口。
冰涼的礦泉水滋潤著有些困倦的身軀,老人的話音緊跟著就響起在了耳畔:“今夜鐘炎找到了你,關于鐘炎為什么找你,以及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應該明白了吧?”
唐紙點點頭道:“嗯,鐘護法什么都說過了。”
“嗯,不用擔心,都已經過去了。陛下以前或許也曾經相信過浩劫的存在,但是當天帝都親自神視了大地之后,已經完全可以確定所謂的浩劫其實是錯誤的,隨著鐘護法的死去,這個詞應該再也不會出現在你的生命中了。”
“嗯。”唐紙點點頭,心中想著,但愿這個詞真的再也不會出現在自己生命中吧,這個詞給自己帶來的折磨,已經足夠多了。
“其實你剛才說,今夜的這場審訊來得莫名其妙,我想要糾正一下你的說法,事實上這場調查并非莫名其妙。”老人的話鋒忽然又一轉,指向了某個唐紙已經窺探到了一二,但是又并未能摸清楚實質的區域。
“您說。”
鐘炎沉默了片刻,還是沒有隱瞞,把對這個少年而言至關重要,但本也不應該揭開的區域,向少年揭開。
“你知不知道,陛下一共有四個孩子?太子殿下后面,還有兩位皇子和一位公主。”
唐紙點頭,這基本上是王朝人盡皆知的事情。至于那位最小的公主月伊兒,唐紙更不會陌生。
說起月伊兒,少年的眉頭都不禁輕輕上揚,愉悅的情緒在心中蔓延,一段時間不見,倒是好想她了……
說話之間,一條由火牛麟皮革配合上金屬框架結構,再加上獨特的風屬性術器做成的龍形態彩旗,從遠處的空中掠過,在繁華皇都的上空中飛舞。
其模樣惟妙惟肖、栩栩如生,遠遠看去仿佛就是一條五十米長的紅色真龍在空中飛舞。
這是某位富貴人家購買的奢侈品,造價數十萬,能夠模擬成真龍般在空中飛舞,沒有承載能力,也沒有戰斗力量,只有觀賞價值。
深夜中還沒有入睡的人們,看著空中飛過的這條紅龍紛紛發出了興奮的歡呼聲。
鐘護法收回漫不經心瞥去的視線,看著車廂內里的云錦裝飾壁紙,緩聲說道:“古往今來世襲更替,都是長子承位,但是只要不只是有一位皇子,那么王朝的每一代皇室都會面臨同一個問題,那就是皇位之爭。”
唐紙何等聰明,立馬就明白了鐘護法想表明什么,他詫異地問道:“可是太子殿下不是早已經確定了?”
“是早已經確定了,但是只要陛下還在,儲君一日沒有登基,那么就有更換的可能。”
簡簡單單的一個更換一詞,仿佛是天空中驟然出現驚雷,古步平輕描淡寫所表述的詞匯,唐紙再不了解也清楚,是何等的大逆不道。
“這……”
“這也不是什么秘密,陛下其實也很清楚,二皇子殿下其實覬覦著皇位。”古步平搖搖頭,輕輕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示意他不必如此緊張震撼,“這是在正常不過的事情,作為皇室子弟,要是對皇位沒有一丁點的想法,那才是不正常的事情。”
“二皇子殿下聰明過人,心高氣傲,為人又極具魅力,八歲便提出方案解決了幽州洪災,極具君王潛質,所以這么多年來有大批的朝臣心中都向著他,愿意為他效力。
而另一方面,一直以來,太子殿下給人的印象都是好色愚蠢,當然前者的確是事實,但是太子殿下也并不是很多人所以為的那么愚蠢,其實殿下很清楚,他們兩人之間的爭斗必定要有一個結果。”
“為什么一定要爭斗?陛下不會制止這樣的事情?”唐紙問道。
古步平不禁笑了起來,緩聲道:“皇位的魅力,普通人都難以想象,何況是距離皇位只有一步的皇子?所以這樣的事情沒辦法制止的,陛下也就只能一直默許了這樣的事情進行,只要事情維持在一個度里就行。五千年歷史里,這樣的皇位爭斗不再少數,甚至后宮的嬪妃爭斗也分外激烈,陛下也是因為這點,這一生都只娶了一位妻子,立過一位皇后……
當然,這也和陛下其實……”
老人沒有說完,唐紙則怔怔地看著他。
少年的視線讓老人不禁苦笑起來,有些孩子氣地撓撓頭,道:“陛下其實是雙性戀,看來你的確是不知道。”
唐紙一怔。
“雙性戀?”
“嗯……這也不是什么秘密,陛下在宮里養有幾十位男寵,全都是相貌傾城的存在。不過這并不是我要和你講述的重點,重點在于,大皇子和二皇子之間的斗爭,已經持續了很多年,而且正在白熱化。”
因為出生平凡,哪怕是來到皇都以后開始接觸這個世界上真正上層的部分,但是對于上面的許多法則,少年仍然不甚了解和理解,所以他不太能夠想象出來這皇子之間的關系處境,不過他很清楚地明白了,今夜的到底是什么樣一個局面。
“所以劉國言和秦林,是為二皇子效力?而我因為皇學院的事情,被他們當做為了是太子殿下的人?這是對我的報復,也是借我對殿下出手?”
“不全是。”古步平搖搖頭。
說話間,遠處雄偉的城墻出現在了視線的前端,滿城的燈火,都已經快要被全部拋到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