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紙平靜看著唐糖,道:“現在就是在做準備。她就是我最大的擔憂,她平安與否,就是我最擔心的事情。”
月伊兒蹙眉道:“他們還是沒打算收手?我去再說一遍,不準任何人碰你?”
唐紙坐回自己的位置,搖搖頭,道:“你在我家住了一晚上,已經幫了我很多了,這件事情很復雜,已經不是你可以左右的,幫我照顧好她就行。而且,有了你的表態,他們也不一定還敢下手,我只是做萬全考慮而已。”
唐紙溫柔地笑了笑,話里半真半假,前面是真,后面這句話就是謊言,只是為了讓月伊兒不必擔心自己。
權力體系太復雜,沒有實權在手的月伊兒,也不可能幫到太多的忙,這已經是極限了。
他伸出手,又摸了摸唐糖的腦袋。
至于唐紙個人的想法……有些話他沒有說完,對方想要自己死,而他舅舅被謀害的這一仇,也正想和對方算。
自從大叔離開,舅舅死去之后,唐紙眼中的稚氣已經幾乎全部脫落,只是短短半個月的時間,他似乎長大了數年。
臉頰上日益增加的從容和堅毅,也讓月伊兒心里的擔憂下意識地消散了許多,道:“你在明處,他們在暗處,你需要萬分小心,有什么需要直接跟我說,只要可以幫你,我一定幫到底。”
月伊兒攥著緋紅色茶杯,冷聲道:“反正我話放在這里,他們要是真敢對你下手,我一定鬧到底。”
唐紙不禁微笑起來,有這么一個朋友愿意維護你的朋友,也是他來到皇都后,最幸運的事情之一。
“我會平安無事的,你放心就好。”唐紙微微笑了笑,對著妹妹道:“唐糖,下個月就可以回家的。”
唐糖撅著個小嘴,還是不言不語。
皇家禁地堂齊山里,粉紅色的木芙蓉開滿了山坡。
作為皇室禁地,這里已經十多年沒有過閑雜人等膽敢踏足。
而名曰皇族禁地,實際上就就連皇帝李破繭,都有已經有五年沒有來過。
時隔五年,李破繭重新來到此地。
皇家的部隊停在了這片命名為堂齊甲林的山林之外,而李破繭身邊沒有任何的供奉跟隨,只有他最喜歡的兩位男寵,一左一右攙扶他來到了堂齊山山腳下。
李破繭仰頭凝望著山頂,粉紅山花映山紅。
“你們就在山腳等我。”
“是。”兩位男寵微微低頭,松開了老皇帝的手臂。
柳碎夢利用房術調教出來了數位男寵,這一年來深得陛下寵愛,沉溺其中無法自拔,而他們兩位最受陛下喜歡,原因便是他們最懂得陛下的心理,面對陛下的心意從沒有半袋你拖沓而多嘴。
一把老骨頭的李破繭,開始獨自登山。
這個世界上能讓他獨自攀登的山,也就僅次一座了。
他也是天階下品的神術師,皇室的血脈讓他不需要任何的修行,也能與生俱來便站到這樣的高度,然而他不喜歡用神術,也已經太多年沒有去用過神術,所以他此時仍然沒有使用神術,緩緩地順著生滿了青苔和野草的石階,爬向山頂。
之所以步行,又不帶任何侍從,不喜歡神術是一方面,尊重,是另一方面。
而除了這兩個外人所了解的原因以外,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原因,也因為沒人在身旁,所以就連最親近他的侍從們,也無法看到,他渾濁的雙眼之中,還有淡淡的畏懼,混入映入其中的粉色花身之間。
半個小時候,這位九五之尊,登上了山頂。
那間仿佛早就被時光所拋棄的一口井和小院,出現在眼前。
房屋還是和五年前一樣,只是周遭地面上的野草更阿基旺盛了,那口枯井旁邊的水桶,也因為常年的使用而顯得傷痕累累。
李破繭眼中所有的情緒都消失,他緩緩走到院落門口,微微頷首,這已然是這位帝皇不可能向任何其余人類行出的禮節。
“李劍神。”
房屋里,長發靜垂的李破繭盤坐在涼席上,一動不動,毫無氣息,仿佛早已死亡。
劍神和皇室的姓氏相同,但是世人都知道,他們并無任何血脈上關系,而逍遙天下,舉世無敵的李劍神在十多年前突然愿意為王朝效力,從此以后便再未游走天下,而是隱匿在了皇都。
人在皇都,可他的劍,可過萬里,方圓萬里,都是他制裁之域。
他若是要殺死這位李姓皇帝,根本不需要對方抵達自己面前,只要人在王朝,他只要愿意,就能隨時取對方項上人頭,這也是為什么李破繭沒有帶侍從的原因。
因為即便帶了侍從,也沒有任何一位侍從,能夠抵擋住李劍神的殺意。
今日,兩位同姓,一位置身權力之巔,另一位則置身戰力之巔的兩位,隔墻而立。
萬里劍神沒有回話,沒有半點問候,更遑論出門行跪拜禮,仍然像是雕像一樣靜靜而坐。
李破繭卻并沒有意外,也沒有憤怒,而是看了一眼似閉非閉的門扉,接著緩聲道:“之前按照您的意思,放寬了限制,但伊兒她最近出宮的次數越來越多,不知道是不是要再加限制?”
小屋內久久無聲,片刻后才回應道:“不必。”
這次輪到李破繭沉默下來,他是想要說些什么,但是猶豫著是不是要繼續說下去。
他明明是帝皇,然而在此地,他仿佛才成為了下位者。
“她前些日子出宮,瞞著朕,在一個男孩子家中過了夜。”
分外冰冷的寒風憑空而生,李破繭身后的幾朵木芙蓉,忽然從樹枝上落下。
那口老井,開始顫抖起來,激揚的水花甚至濺出了井口。
李夕陽冷酷的聲音傳來:“什么?”
老皇帝道:“不過劍神不必多心,對方是他結交的朋友,而且伊兒主動提出的要求,她是出于朋友的角度考慮才做出的決定,一夜平安。”
吹拂的冷風緩緩地寧靜下來,仿佛沸騰的井水慢慢地回歸平靜。
劍神心境似乎重回平靜。
李破繭微微頷首,道:“朕覺得這些事情還是有必要告訴劍神您。”
“知道了。”
劍神冷漠回應。
兩人久久無聲,而李破繭卻并沒有離開。
“還有什么事情?”萬里劍神仍然沒有睜眼,話音悠悠。
李破繭緩聲道:“沒有別的事情了,只是五年未見劍神,今日告知這些事情,順便親眼見見您。”
李夕陽沉默了許久,緩聲道:“謝謝陛下掛念。”
這句有些客氣的話出口后,終于讓李破繭繃緊的后背,好像是張舊布一樣松弛下來。
一口憋在肺腑中已經將近數月的濁氣噴吐而出,他的眼角挑起了絲絲的笑意。
昔年就連天帝都不曾放在眼中的萬里劍神,會對自己說一聲陛下和謝謝,即便流于表面,這代表了他對自己的態度。
這個態度,尤為重要。
李破繭輕輕頷首道:“劍神告辭。”
在劍神面前沒有一點皇帝儀態的李破繭離開了山巔,山頂上的清風吹卷,他剛剛所佇立的地方,腳印被迅速地掩埋,那幾朵散落在地上的木芙蓉,也被風卷著飛入了草叢中。
李破繭的這間普通木屋里一切如常,他的輕輕垂著的眸子仍舊沒有半點松動的假象。
而一只木棍蟲從木制的窗棱外爬了進來,站在了他積滿了灰塵的桌面上,靜靜地凝視著他,用它有些詼諧的聲音說道:“她現在都主動去找男人了?”
萬里劍神的眼睛這才緩緩睜開,這雙一眼能夠望穿天涯的雙眸盡是溫柔,搖頭悵然道:“人總是要長大的。”
“難得呀,這件事情上,你居然心如此大?”
萬里劍神仿佛從來不會挑起來的嘴角這時候才輕輕地撩起非常淺淡的笑意,道:“人總是要有愛情的。”
木棍蟲身軀折疊起來,在桌面上走來走去,灰塵在陽光下飛揚。
“天空會下雨,天空會打雷,沒想到咱們萬里劍神在這件事情上如此開明。”
連皇帝都不給其顏面的劍神,普天之下,也只有這只小蟲才敢這么放肆地和他說話。
李夕陽沒有理會它的打笑,只是望著外面晴朗的天空,天高云淡,蔚藍色的晴空里,似乎也懸掛著他的思念的彼岸。
“有情人終成眷屬,應該的,只是但愿她不會被人騙……哎喲!”
李劍神手指輕輕一彈,空氣中的一粒塵埃便飛射而出,輕輕地搭在了木棍蟲上。小蟲當即一聲痛呼被打得滾了兩圈。
李夕陽輕輕閉上了雙眼,“我難道不知道看著?要你啰嗦。”
木棍蟲揉揉腦袋,吃痛道:“是啦是啦,你最懂。”
說完烏泱泱地爬出了房間。
房間里只剩下李夕陽之后,他閉上的眼睛又輕輕地睜開,望著天空的明月,臉上露出了不知道是苦澀還是感嘆的笑容,搖頭道:
“人終究是要長大的。”
因為漢唐皇學院乃是皇家開設,創建人更是太子殿下,里面培養的都將在未來成為皇室的心腹,所以安保做的極為嚴格,門口的街道上都交通管制,普通的車輛都必須繞道而行。
而和尋常的大學一樣,面前開設著一家家店鋪,販賣著各種各樣好吃的小吃。
太子殿下特意派人在王朝各地尋找來的這些小吃店鋪,他們在地方都赫赫有名,用高價將他們搬到了皇學院門口,用來滿足這些天才們的娛樂生活。
作為皇學院三星之一,也是皇學院現在最有名的超級天才,張婉云走到了她最喜歡去的那家“云溪奶茶店”。這家奶茶店制作的草莓水果奶昔是她最喜歡的飲料。
“一杯草莓奶昔。”
“好嘞。”
點單完成,她在門口百無聊賴地等待著自己的飲料制作。
現在是下午,學生們上課的上課,訓練的訓練,并沒有多少人在外面,這條街道顯得很是冷清。
店鋪門口掛著一張廣告牌,上面是王英杰,也就是皇學院三星之首的硬漢而冷酷的照片,旁邊則是一串標語:“唐紙,你可敢接戰?”
自從敗給了斗神族少年弛默之后,王英杰療傷歸來,便一直在叫囂著要挑戰唐紙,說他只是運氣好,是因為有他們先出手,壓榨了弛默的戰力,唐紙本身根本不是自己的對手。
然而唐紙卻根本沒有回應他的叫囂,網絡上唐紙的粉絲們,也把他的叫囂聲輕而易舉地淹沒。
為了擴大自己的宣傳力度,王英杰不只是在網絡上大肆宣揚,甚至制作了這樣的廣告牌和宣傳冊,在前幾個月四處分發。
隨著時間過去,都沒能掀起半點浪花,原本一些想要借此機會炒作的傳媒公司,也見到這件事情沒有多少油水可撈,也就慢慢地退出了,本來也不高的熱度便也不斷地下降。
王英杰自己則一直沒有忘記這件事情,四處打聽著唐紙的消息,這些宣傳牌,也就一直沒有撤下來。
作為女友的張婉云,看著這張廣告牌,心中卻沒有多少特別的感受。
回過頭,忽然看到了一個少年站在他的身后。
雖然少年蒙著口罩,但是那雙很是清秀的眼睛,卻充滿了辨識度,因為無論是在電視上還是網絡上,他這雙眼睛,都隨處可見。
“有事找你談談。”唐紙點點頭,說道。
兩人來到了一家很是普通的炒飯館,坐到了冷清的二樓,因為現在沒到飯點,所以只有他們一桌客人。炒飯的老板也沒有認出他們來,這也給他們提供了一些的便利。
“你為什么會找我?”張婉云看著唐紙解下口罩后的臉,“我不認為我們是朋友。”
唐紙笑了笑,道:“當然,只是我找你有些事情,我覺得你或許也會有事情想找我。”
張婉玉鄙夷地看著他,道:“你為什么覺得我會想找你?你學了我的神術,我男朋友視你為敵。”
唐紙撓撓頭,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有這方面預感。雖然把握不是很大,但是總得試試。現在不就是最好的說明?你的確需要見我。”
唐紙不再啰嗦,道:“我想麻煩你,你再把破形神迷法演示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