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大夫回家休養的那段時間里,他便聽到了有關那首靜夜思的傳聞,自然也就知道了李素的事情,涌上心頭的第一個念頭便是無稽之談,一個浪蕩痞子,雖說這段時間表現的可圈可點,但學醫可不比作詩,那等精粹東西,可不是光憑努力就能學會的。
但隨著云府的出來辟謠,他也只能無奈的接受了這個事實,而隨著李素身份的披露,他身邊一些朋友便會過來好奇的打聽一二,但都被他三言兩語的應付過去了,回到神農館后,他也便問起云婉兒,想要證實這件事情,不過,當看到云婉兒笑著對他點了點頭的時候,然后又夸贊了幾句,臉上流露著敬佩欣喜等諸多情緒后,他便隱約覺得在他不在的日子里,云婉兒對李素態度似乎有了些奇妙的轉變。
‘你當真覺得婉兒可能喜歡上了那李素?”城東西星居內,侯存玉臉色陰沉的對著旁邊的老人說道。
秦遠山沉默片刻,細細想了想那日臨走時,云婉兒對他說的那些話:
“秦叔,若是素哥兒那首詩真僥幸上了蒙學編篡,那他日后可就是名聞天下的才子了呢,還希望秦叔,日后待他和善一些,畢竟素哥兒若是出了名,云家在東平府臉上也能添些彩……”話里話外提點他的意思很清楚。
念及此,他蒼老的容顏上閃過一絲不悅之色,點點頭,沉聲說道:“以老夫愚見,只怕是……八九不離十了。”
“混賬!”侯存玉猛地一拍桌子,臉上滿是憤恨之色,他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他知道云婉兒除了醫術之外,一貫最喜的便要數是詩詞了,中秋節那晚,帶她去夜水詩會不時沒有理由的,除了刻意的討她歡心之外,更多的還是想將自己儒雅的那一面展示給她看,可惜這個丫頭貌似不領情啊!而在得知那首靜夜思的作者是李素之后,那種崩潰的感覺便像山崩一般,轟然的向他砸了過來,大夫在大乾社會地位低下,而他以與那些文人士子交朋論友為榮,可李素卻是在轉眼間又比他高了一股層次,又是同樣的劇情么……
侯存玉深深的吐了口氣,臉上的表情漸漸趨于平靜,緩緩說道:“秦大夫,今日不辭辛勞的趕來,這份情侯某記下了,來日在下可以保證,當我得到我想要的東西后,秦大夫想要的東西也會一并實現的。”
“侯公子客氣了,東平府誰都知道侯公子與小姐才是天生一對,老夫也只不過是略盡綿薄之力罷了。”
秦遠山慢慢的說著,臉上閃過一絲喜色,其實,之前侯存玉找他監視云婉兒的時候,他是拒絕的,但當對方開出他能獨立開館這個條件后,他便知道,他拒絕不了了,在云家辛辛苦苦了大半輩子,臨到老卻還只是一個小小的坐堂大夫,這份不甘中甚至還潛藏了一絲嫉恨,或許是時候換個山頭了……
侯存玉又打聽了一些云婉兒的其他情況,秦遠山也就走了,站在窗前,侯存玉看著秦遠山蒼老的背影漸漸消失在人潮之中,眼中閃過一抹冷色。
。。。。。。
。。。。。。
時間又緩緩過去了幾日,中秋節過后,神農館門前的這條街道上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自李素的面孔被越來越多的人熟知以后,他這幾天的活動范圍也只是在館里,外面是不去的,可架不住慕名前來的人越來越多,已經嚴重的影響了神農館看病的環境了。
除此之外這幾日倒還是有些才子過來,很是客氣的邀請他參加各種各樣的詩會,他自然是婉拒了,那幾位才子臉色雖不好看,卻也不像之前那撥人那般無禮,又勸了幾句見李素還不肯答應,便拱了拱手離開了。
前幾日天氣有些陰冷,今日太陽倒是久違的出來了,時至晌午,神農館門前的人流漸漸散去,李素站在槐樹下,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秦大夫從館里出來,冷冷的督了他一眼,便回家吃飯去了,李素對這老頭的態度一向是客客氣氣的,只要他不為難自己,自己也絕不會頂撞他。
兩旁街道,食物香氣涌了過來,李素肚子咕咕亂叫,正準備回館里看看小漁那丫頭早上說的酥炸丸子究竟是何種美味的時候,就看見,遠遠的渭河邊上,有位老叟正獨坐河岸,信手垂釣。
背影倒是有些熟悉。
李素笑了笑,也就上前去了,隔著老遠,他就笑著說道:“好你個曲老頭,竟敢如此坑我……”
之前與那錢師的交談中,他也隱約打聽了一下曲老與李老的身份,那錢師雖沒有正面回答,但話里的意思李素卻也能聽出來,倒是真嚇了一跳,以往也只是覺得這兩位老人頂多算是飽讀詩書的大儒,卻是沒想到他們的影響力會是如此的巨大。
曲老愣了愣,隨即也聽出了他的聲音,扭頭哈哈笑道:“你這小子倒打一耙,明明老夫如此幫你,那有坑你的道理?”
“你少來……”李素撇撇嘴,隨即坐在他身邊,說道:“這幾日來神農館的人,越來越多,其實單論找我這也沒什么,但醫館乃是需要清凈安心之所,這多人鬧鬧哄哄的,倒是有些麻煩。”
“額,你這么說,那老夫還真是幫了倒忙……”曲老捋了捋長須,略一思索,說道:“不過你既有如此詩才,為何不投身科考,反而仍窩身與這小小藥館之內,你這小子的想法,老夫怎么總是看不明白呢?”
“打住,打住……”李素擺了擺手,說道:“往日咱們也算是談起過這個問題,在下醉心與治病救人,對這科考之事,實在是沒什么興趣。”
老人搖了搖頭,一臉正色的說道:“倒不是老夫歧視大夫,只不過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你這小子滿腹詩才,若不用于正途,那豈不是浪費了你這身學問……”
大乾文風鼎盛,士農工商,文人確實倍受各類人尊敬。
“何來正途?何來邪途?”李素解釋道:“正邪之分,只不過是人們強行加在某件事情上的定義罷了,若是沒有讀書人,這個世界依然還是照常運轉,皇帝大臣們依然還是會處理政務,但若是沒了大夫,這個世界上不知該有多少人在病痛中凄慘死去,那照這么說,那究竟什么才是正途?什么才是邪途?”
老人面露思索之色,沉默片刻,隨即反應過來,笑著說道:“你這小子牙尖嘴利,竟真被你繞進去了,也罷,既然老夫說不過你,那也就隨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