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稍顯陰沉,看來即將有場春雨落下,昏暗的大廳內,云老太爺一時有些心緒難平,悲痛難耐,畢竟過得今晚,他最喜愛的孫女可能就要跟他天人永隔了,白發人送黑發人這本就是天地間一大悲事。
對于李素她并沒有厭惡的念頭,也沒有大肆宣揚的想法,這其中保全云家名聲是為其一,但歸根究底還想相信李素的為人,此為其二,實際上當時得知李素劫持婉兒出走之后,雖也有過一瞬間的慌亂,但聯想到此人平素的所作所為,想他絕非是意圖不軌,趁機行惡的小人,所以這才壓制眾人報官的念頭,只是盡派家仆,讓他們查探兩人行蹤,問清緣由即可。
如今看來此舉他也是出于好意,倒是沒有看錯此子,不過當聽聞李素有五成的把握治好婉兒的時候,他心里其實是有些震驚的,要知道肺癆此病,這古代基本可算是絕癥那一類,莫說是五成,便是一成的方法,坊間平民可能都要稱之為神醫了。
說起來對李素之前主動請纓提出治療婉兒病癥的時候,他其實是抱著一種虧欠,以及成全婉兒最后一面這中復雜的想法下答應的,對他是否能治療肺癆,那是一點也不抱什么念頭的,畢竟這滿城名醫皆是束手無策,歷代諸位先賢皆是無可奈何,這么多能人志士都看不好的病,你李素就行?這種事情若是旁人說起,那他說什么也是不信的,但偏偏此話卻是從李素口中所處,那他就不得不斟酌一二了。
李素這一年多的發展軌跡,他可是看在眼里的,雖說當時有些許孟浪舉動,但之后卻仿佛是脫胎換骨,重新為人,不僅詩才艷艷,而且為人也既是老成穩重,一改之前浮夸浪蕩習性,更難得是是此人居然不已醫道粗鄙,反而多有懸壺濟世之念,縱然之前多有依仗偏方,致使民間對其醫術多有輕視之語,但絕非是妄言之人,此人口中的五成,即便不能全信,但七八成也還是有的,不過即便如此,那也是相當了不起了。
倒是此子是從何處知道這么多冷門偏方的,望著那道消失在大門外的清瘦身影,云老太爺微微有些疑惑……
淅淅瀝瀝的春雨緩緩自夜幕當中落下,青瓦白墻,飛檐翹角,皆是煥然一新,不遠處的竹林里傳來陣陣噼啪之聲,猶如仕女彈弄琵笆一般極是悅耳。
女子緩緩將窗戶合攏,屋內搖曳的燭火這才安穩許多,聽著外面淅瀝的,極有節奏的春雨,看著床上一身白色單衣,呼吸漸漸歸于沉穩的女子,李素一時有些沉默,若是過了今晚云婉兒還未蘇醒,只怕情況就有些不容樂觀了。
“婉兒妹妹高燒已經退下,為何仍未見蘇醒的跡象……?”夏云錦站在床邊,滿是擔憂說道:“該不會……?”
李素沉默片刻,語氣有些不確定說道:“我也有些不明白……不過既然身體已經好轉,那說明我們這次手術大抵應該是成功的,至于為何還未蘇醒,或許……她有什么心結難平?”
但隨著這一天的持續用藥,云婉兒的病情終于也算是有所好轉,但可惜卻是遲遲不見醒來,這也是讓李素有些摸不著頭弄,聯想到之前她曾有數次輕生的念頭,因此他這個結論那也是有跡可循的。
“心結?婉兒自幼長在豪門高宅,之后雖與我情同姐妹,但一項極少談及自身之事情,她有心結,外人那里會知道。”夏云錦驚慌說道:“現在可如何是好。”
“既然如此,那也只能使用外力強行刺激她了。”李素微微想了想說道:“去我金針來。”
夏云錦聞言趕忙將放到書桌上醫箱取過來,遞給他,李素取過金針,過火消毒后,將略有些灼熱的金針,緩緩向著女子鼻端下的人中穴刺了過去。
這人中穴乃是人體醒腦開竅的重要穴位,其最突出而明確的功效就是救治危急,在特殊情況下對人體起保護作用。危急之時刺激人中穴可醒神開竅、調和陰陽、鎮靜安神、解痙通脈,具有極好的作用,不過這對常人尚算有用的穴位對于云婉兒還能否有如此作用,那就未曾可知了,畢竟情況不同,所起的效果自然也有不同,不過眼下別無他法,做次嘗試總也是沒有錯的。
瞬間殷紅的血珠猶如血泊一般,緩緩滲透而出……
依稀之間,云婉兒仿佛回到了她六歲的時候。
昏暗的山道當中,猖獗的笑聲不時回蕩在郁青的樹林當中,云婉兒顫動這身體,躲在草叢里,驚恐地看著那群兇狠的大漢,將他父母擄掠而走,昏迷前腦海中的最后一個畫面是,父親回頭望向她時,驚怖臉上那勉強擠出的那一抹笑容。
或許當時她就應該就此死去吧……
十二歲……
“太爺,可惜大公子所生的是個丫頭,若是個少爺,以大公子的才能,其子必又是名不世之才,我云家亦可高枕無憂,可惜,可嘆……”
房間中的老人,并未答話,只是輕嘆一聲,滿含著無盡的憂愁與不甘……
聞得那聲嘆息,門外的少女,緊緊攥著拳頭,青稚的小臉上滿是憤恨之色。
為什么死的不是她……
十六歲……
“看看,她就是云家大小姐,東平府年輕一輩醫術最高的人,可惜是個女子……”
“這等鮮花遲早是要植入他家花圃的,可惜云家日后怕是要后繼無人了。”
馬車內,聽得這陣陣竊竊私語,少女一時有些沉默。
為什么這世上之人總是有這般多的偏見……
這個世界根本就沒有容身的地方,身體逐漸朝著下方的黑暗綴去,女子緩緩閉眼默默想道,腦海中不經意間閃過一道清瘦的身影。
或許已經無緣再見了吧……
便在這時,她只覺的腦袋一痛,緩緩睜開眼睛,只見一張清秀的臉旁,此時正一臉關切的,欣喜的望著她……
ps;先更后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