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伙食不錯啊!劉叔。”
“喲,這是豬肉片吧!”
“光聞著都這么香!”
時值晌午,人們端著飯碗,或是搬著小板凳,或是干脆蹲坐在門檻上,準時的出現在各家的屋檐下,一邊呼嚕著碗里的面條,一邊隨意的跟著左鄰右舍們說著話,都是鄉里鄉親的,話題也無非就是些家長里短。
不過當然,即便在這種情況下,人們也是會有各種各樣的小心思,譬如碗里那幾片肥厚多汁的豬肉片,在眼下這種環境里,幾乎立時便能成為人們的焦點,理所當然的,端著飯碗那人,臉上自然也是倍有面子的。
就像現在,那被人們稱為劉叔的老者面對著人們的話語,也只是輕輕一笑,隨口說了幾句見笑見笑,臉上卻是閃過幾分自矜之色,隨意用筷子輕輕挑弄了幾下碗里的那幾片肉片,感受到人們熾熱中帶著些許渴望的眼神,這才得意的將肉片送到嘴里,細細咀嚼一番之后,這才緩緩咽了下去。
人們臉上閃過幾分悵然若失之色,隨即狠狠的呼嚕了幾口碗里的面條,似乎連嘴里的面條都更香了幾分。。。。。。
實際上自禁足令以來,縣衙免費向疫區百姓提供一個月的口糧,所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百姓的生活水平直線提升,不過即便如此,除了逢年過節,那肥甸甸的肉片尋常人也是輕易吃不到嘴里的,不過,能吃飽飯對大部分人來說便是一件足夠令人滿足的事情。
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酒足飯飽之后,眾人便也是乘著涼風,嘮起了家常,都是鄉里鄉親的,話題話題也無非就是寫家長里短之類的,這個說張三家的媳婦結婚好幾年了,肚子都還遲遲不見跡象,那個說李四家的兒子,怎么越長跟劉五越像,總之是此起彼伏,好不熱鬧。
不過話題雖然說了這么多,但只有在一件事情上,更準確細致的來講是一個人,百姓們卻是保持了一致厭惡,這個人自然就是李素了,現在居于縣衙的李素,在人們的議論中早就變成了一個只知道貪圖享受,不顧百姓死活的罪人,似這等人物,在歷朝歷代當中那都是飽受百姓唾棄的對象,事實上這種有關于李素的討論早就遍布在十里八鄉當中,西河村的這場談話也只是一個簡單的縮影罷了。
“也不知道,這種事情,什么時候是個頭啊!”
聊完了家長里短,眾人的話題自然也是聚焦在有關疫情的一些事情上。
“不時說了一個月嘛?大家再等等就是了。”
“喲,最近不是說都要說燒尸體的嘛?五叔,六叔你們出出主意,說說這事兒到底怎么辦?”
“狗屁!什么怎么辦?我看縣衙里邊得那個后生就是罔顧人倫,喪盡天良,不燒這件事情大家以后都不要再提!”那被眾人稱為五叔的老者,吹胡子瞪眼,一頓呵斥,算是給這個話題定了個調。
“不錯,不錯,這種事情那可是喪盡天良,日后可是要地獄的,咱們絕對不能這么做,必須要讓縣衙給咱們一個交代。”
“對對對,必須讓縣衙給咱們一個交代。”
此話一出,眾人七嘴八舌,紛紛表示同意,場面一時有些雜亂不堪。
便在這時,被眾人稱為六叔的老劉頭,卻是輕輕咳了一聲,嘈雜的人聲立刻小了很多,目光都朝這邊望了過來。
老劉頭眼中閃過滿意之色,慢悠悠的開口說道:“老五這話固然不粗,我卻是從村長那兒聽到一個消息,也不知道諸位聽說了沒有。”說話間,用眼一掃,眾人的表情一覽無余。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臉茫然之色。
“我也就純屬這么一說,大家且聽且樂就行。”老劉頭繼續一副慢悠悠的腔調,說道:
“我聽說上邊又下了什么新規矩,凡是今天晚上午時之前,將自家尸體搬到村東頭那顆老歪脖子樹下邊的,都能得到一錢賞錢,我尋思著這事兒也不錯,就跟大家順嘴說上一句。”
“一錢銀子!!?”眾人一陣驚呼,臉上的表情皆是有些不自然之色,要知道,在這個時代的鄉村,一錢銀子那是足夠一戶四口之家,數個月的開銷。
老劉頭看著眾人各異的神色,不著痕跡狡黠一笑,隨即便也是收拾好碗筷,悠哉悠哉的轉身回了屋。
傍晚時分,西河村一片夜色深沉,不過與往日的寂靜安寧的相比,村東頭的那顆大槐樹下卻是燈火如晝,人聲鼎沸,喧囂與擾攘漸漸成為了這片夜色的主旋律。
“呵呵,今晚的夜色還真沒啊!”有人指了指頭頂根本沒有多少星光的夜空,深情的贊嘆道。
“還真是,別說還真是挺好看的。”
“不錯,不錯。”
眾人紛紛附和,隨即又聊了一些其他的瑣事,假裝沒有看到他們身前獨輪車上的那具黑亮亮,沉甸甸的棺材,希望通過這種方式來淡化他們之間的尷尬,而這種尷尬在今夜的十里八鄉并不少見。
漫天的火光,令人惡臭的焦糊味,隨著清風,悠悠彌漫在大地之上,得益于縣衙金銀攻勢的成功,這樣的情況如今在新鎮縣十里八鄉得地面上,并不少見,至于之前那些反對的聲音自然是紛紛偃旗息鼓。
“嗯。”李素看著手里的邸報,隨手將他遞給旁邊的杜化安,點了點頭,滿意說道:“如今看來,那些得病的尸體大體上是已經收攏完畢了,現在我們需要的做的就只有等待,等待疫情過去。”
他言語隨意,但其中透著的自信意味卻是無疑。
“素哥兒此舉還真是高明啊!”杜化安接過邸報,眼中卻是閃過驚喜,以及那么一點點尊敬之色。
這個年輕人最初的給他的印象無非就是些淡然隨意,才子嘛,有這點特質倒也算是正常,但與這個年輕人相處的時間越久,他越是能夠感覺出此人的不凡來。
當日那太醫院馮醫師染病身死,尚可以理解為這李素醫術感覺,未卜先知。
但這次輿請似火,似乎明天就能演變成一場民變,但這個年輕人始終是不急不躁,從容自若,似乎他從來不把這些事情當做一回事,只是輕描淡寫的揮了揮手,這些在他看來如天大一般的事情,就這樣被隨意的化解掉了,這種特質,這種氣魄,即便是杜化安在宦海多年,見到的大官不計其數,那都是從來沒有見識過的。
這種人物可不是簡簡單單只用一個醫師的身份就能完全概括的。
時代似乎真的變了……
杜化安望著眼前這個年輕人一臉復雜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