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匯是同時代人,宣和年間,他父親在保州做官,他也在保州,親眼目睹了宋金戰爭之實況。他的這些評論,是事后多年所發之感慨。當時軍情緊急,或許孫翊和折可求來不及多想便匆忙出發,或許他們心里也明白,直搗云中要比奔赴太原救援更有實效,但他們沒有決定權,他們必須服從軍令。
此時,太原城內,居民僅有兩萬余人,士兵僅有王稟率領的勝捷軍三千人以及一些廂軍。勝捷軍本是童貫親軍,是童貫從西北招募的一支很有戰斗力的隊伍。童貫在離開太原之前,任命王稟為副都總管即副帥,并留下一部分勝捷軍讓王稟指揮,令他負責守衛太原。王稟是開封人,字正臣,出生于將門世家,其祖父和父親皆為西軍將領。平定方臘暴亂時,王稟擔任步軍統制,立有戰功,后跟隨童貫北伐,再后來擢升為河東宣撫司都統制,隨童貫駐守太原。
為加強城防,彌補兵力不足,張孝純與王稟下令,太原城內十五歲以上六十歲以下的男子全部編入守城之列。張孝純與王稟決心與金軍進行殊死拼殺,堅壁固守以待援。
張孝純對城內軍民說道:“金人雖在城下,無能為害,太原自古雄藩,城堅糧足,加之兵勇,我非不欲出師,當俟金人糧盡氣失,將驕兵惰,乃候援兵附近,內外相應,使胡騎匹馬不歸,上為朝廷報復,下保汝等血屬,可乎?”眾皆唯諾。
金軍在攻占太原外圍諸縣后,以“鎖城法”將太原城緊緊圍困。“鎖城法者,于城外矢石不到之處,筑壘環繞,分人防守,內外不相通。”“中為小徑往來,縱犬警之。”宗翰認為太原城未攻下,河東宋軍必乘其后而擊,因此不敢分師南下。宗翰在太原舊城筑元帥府為指揮中心,“示其必取”,下令金軍強攻太原。
宗翰率領的六萬西路金軍,被宋軍頑強地阻隔于太原城下。然而,宗望率領的六萬東路金軍,卻早已兵不血刃占領燕京,因為郭藥師叛變,燕京不戰而降。
就在童貫離開太原的那天下午,即十二月八日下午,郭藥師派人請蔡靖呂頤浩李與權沈琯等燕山府主要官員來自己家中議事。蔡靖等人結伴而來,他們不知道郭藥師已決定向金人投降,并在家里預設了伏兵。
蔡靖一進門,郭藥師便對他說道:“張令徽當初就沒有與金人作戰之意,他盜用軍中大印,已向金人遞交降表,我雖然已派人追了回來,但現在情況很危急,金軍旦夕將至,已情不得巳,咱們莫且投降怎樣?”
蔡靖一聽郭藥師要投降,氣憤道:“靖誓死報國,此出何言邪?相公欲負天子耶?靖以死報君,豈可投降!”說著,取下佩刀就要自殺。郭藥師一下子將蔡靖“抱持之”,軍官趙鶴壽上去“急捉其肘”,眾軍官一擁而上“分散拽定”。
呂頤浩轉身想逃跑,被軍官們上前制止住。
郭藥師語氣很嚴厲地說道:“大家都不須離開這里!”于是,將蔡靖等人“共閉于藥師宅內”。
過了一會兒,郭藥師走過來,與蔡靖等人坐在一起,解釋道:“藥師實不得已,不能與諸公主終始之義。”說著,假惺惺地掩面而泣。從此,蔡靖等人“皆留藥師家”。
這天晚上三更后,燕京城里忽然起火,“常勝軍食糧敢戰等軍四散劫掠”。當初,金軍初犯順州時,蔡靖令燕京守城兵卒登上城墻防守,軍令很嚴,雖諸廳當直人犯法亦軍法從事,“由是,畏法者盡遣之,而不畏法者自苦也”。初八日晚上,蔡靖“乃差薊州逃卒分表,諸廳都未能變其面目。是夜兵火作,此卒肆行劫掠,雖鞍馬之類頃刻無遺矣。”很顯然,此時蔡靖已經無法控制燕京城的局面了。
十二月九日晚上,有人向郭藥師報告,金國二太子已兵臨城郊,將要入城。郭藥師于是趕緊率領眾軍官出城迎拜。后來,郭藥師回家對蔡靖等人說:“太子有令,南朝官并不殺,令出城降。”
蔡靖說道:“我們已經被拘執,何必再降?見時用何禮數?若少有屈辱我必死。我若死,舉家骨肉,請郭相公全部縊死,一坑埋之。”
蔡靖又叮囑兒子蔡松年要英勇不屈。眾人向郭藥師請求,“免見太子”,郭藥師說道:“必須要相見。”
第二天,金軍正式進入燕京城,將金國旗幟遍插于燕京各城墻之上。此時,距離金軍撤出燕京城尚不足兩年。
為了收復和治理燕京,宋徽宗與宋王朝自政和五年便開始運作,歷經十年,付出了無數心血和錢財。自宣和五年四月十七日,宋朝從金人手中接管燕京,至此還不到兩年零七個月。沒經過任何抵抗,燕京就輕而易舉地重新被金軍占領,其罪魁禍首當然是負責燕京防務的郭藥師。然而,更深層地看,宋徽宗與宋朝廷以及燕山府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十二月十一日,宗望派遣蕭三寶奴、王汭、張愿恭來郭藥師家,會見蔡靖以及燕山府諸監司官員。蕭三寶奴是契丹人,王汭和張愿恭都是漢人,他們原來都是遼國官員,后投降金人。他們對蔡靖等人說:“太子傳語,切不要驚恐,今日之事,蓋緣南朝失信。”接著,他們談及宋朝違約收納叛臣張覺,以及在交納歲幣等事情上經常糊弄金人等問題,言語間有指責宋朝皇帝之語,“非所忍言。”
蔡靖聽完后立即辯解道:“趙皇乃堯舜之君,只是為群下所誤。”
王汭說道:“我們有御筆可以作證。”
蔡靖問道:“安知非詐耶?”
王汭沒回答。其實,金軍進城后,劉彥宗將從張覺家里搜出的御筆,與郭藥師手中的御筆做了一番比對,確認兩者筆跡完全一致,都出自宋朝皇帝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