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允迪還肩負著另一個使命,那就是去太原府,向守臣張孝純和王稟傳達皇上詔書。朝廷已決定將太原府割讓給大金,讓他們停止抵抗。宋欽宗詔書全文如下:“詔曰:
敕太原府守臣:應中山、河間、太原府并屬縣鎮及以北州軍,已于誓書內議定,合交割與大金事。昨者,大金以朝廷招納叛亡,有渝盟誓,因舉大兵,直至都畿。重以宗廟社稷所系甚大,遂割三府以尋歡盟,庶銷兵革之憂,以固兩朝之好。其犬牙不齊去處,并兩平兌易,合照誓書施行。如有州軍未便聽從,即將此詔書遍行告諭各務遵凜,母或拒違,自取涂炭。
兩朝封疆接畛,義同一家,各寧爾居,用保信睦。其中山、河間、太原府并屬縣鎮,及以北州軍見任寄居職官,不系本土及從內地差去者,不在交割之限。
今差朝散大夫充資政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路允迪,赍詔宣諭,咨爾守臣體予至意,故茲詔示。想宜知悉春暄,卿等各比平安,好否遣書,指不多及。”
此時太原城仍在張孝純與王稟的掌控之中。太原城自去年十二月十八日被金軍包圍,至今已一個多月,仍巋然不動。
由于太原城久攻不下,大大延緩了西路軍的進軍步伐。宗翰不可能放棄太原城,他任命銀術可為攻城主帥,留下一部分人馬繼續圍攻,自己則親率主力一路南下。此時,宗翰已兵至河東南部的高平。
在二月初十的御前會議上,知樞密院事吳敏提議,復用李邦彥為太宰。因為少宰張邦昌升任太宰后,仍要留在金營,與肅王趙樞和駙馬曹晟一同做人質,無法上朝處理政事。吳敏以為,太宰與少宰左右兩個宰相之職皆虛位,這對于朝廷處理政務很不適當。
令人不解的是,對吳敏的提議,宋欽宗竟表示同意。這樣,李邦彥從罷相到復相,不過才五、六天時間。對于陳東伏闕上書之事,難道宋欽宗已經不記得了?
李邦彥是宋徽宗曾寵信的大臣,目前,凡是宋徽宗曾寵信的大臣,如所謂“六賊”,不是被貶,就是被殺,仍然在朝為官并身居高位的,只有李邦彥一人。李邦彥現在在民間名聲很臭,對此,吳敏應該是清楚的。可是,吳敏為什么偏要提議恢復其太宰職務呢?是不是吳敏另有所圖?朝廷大臣們對于應對外敵往往束手無策,可是,對于內部爭斗,謀權固位,卻是相當有策略。
李邦彥是主和派,與李綱等主戰派水火不容。這一點,吳敏更是很清楚。吳敏曾經很欣賞李綱的才能,曾極力向宋徽宗舉薦李綱。現在,吳敏建言重新起用李邦彥,說明他與李邦彥立場一致,而與李綱在政見上已出現分歧。
宗望在撤軍之前,派出去十七名騎兵,令他們懷揣著自己與宋朝的和議書,疾速回國報信。當這十七騎兵途經磁州時,遭到河北路兵馬鈐轄李侃率兵攔截。
李侃不知道朝廷已與金人議和。此前,他曾接到過皇上的“掩殺之旨”。所謂“掩殺之旨”,是金兵初抵京師時,宋欽宗給河北諸州軍下達的詔書,書中說:“種師道、姚平仲遠提西兵而來,以助天討,深恐金人宵遁,令河北諸州軍遇金人盡行掩殺。”
李侃以為自己身為兵官,豈能遇敵而退縮?于是率領由禁軍與民兵組成的大約兩千人的隊伍,涌上前去,將十七名金人團團包圍。
一個金兵頭領趕緊解釋道:“不須用兵!今城下已講和矣,我乃被太子郎君差往國中干事。”李侃不相信,不肯下令撤兵。
這十七名金兵面對兩千多宋軍的圍攻,竟毫不畏懼。他們迅速散開,擺出戰斗隊形,十七騎立即分為三組:“以七騎居前,各分五騎為左右翼,而稍近后。”很顯然,這些金兵戰斗經驗都很豐富,也早有作戰思想準備。
前邊七名騎兵馳馬前進,向宋軍迎頭發起沖鋒。宋軍沒料到這些金人竟敢迎面而上,遂稍微后退。這時,左右兩翼的金兵乘勢突然掩殺而來,他們一邊馳馬飛跑,一邊不停地朝宋軍彎弓射擊。
宋軍主要由步兵構成,雖然人數眾多,但并未經過嚴格訓練。他們抵擋不住颼颼而來的駿馬的沖撞,和紛飛的箭雨,隊伍頓時大亂。人們四處抱頭鼠竄,轉眼之間,踐踏而死者幾乎近半。
一般而言,在平原上進行野戰,步兵如果沒有防護工事,是很難阻擋騎兵鐵蹄的。這不是勇敢不勇敢的問題,這是一個明擺著的事實。可是,兩千名步兵,竟然阻擋不住十七名騎兵,這是一個什么問題?這是一個令人很迷惑的問題。
金軍有些將領擔心退兵時,會遭到宋軍的追殺,或者途中遭到宋軍伏擊。因為他們畢竟是孤軍深入,孤立無援,千里奔襲,遠離本土。為穩定軍心,宗望召集眾將領開會,他說道:“料南朝商量亦須經月,方有定議。”
宗望對宋朝內部高層情況似乎很了解,他不排除宋軍有發動攻擊的可能性,但他同時認為,宋朝決策向來遲緩,他要求大軍快速行動,要搶在宋朝進行軍事部署之前脫離險境。同時,為防備宋軍追擊,金人對行軍隊形結構也進行了適當調整:“置玉帛子女于中軍,以諸國兵衛之,驅虜之兵在左右,兵騎為殿。”
二月十一日,東路金軍開始從京城外正式退兵,肅王趙樞等人質與他們同行。金軍騎兵主力殿后,他們“按轡徐行,殊無懼色”。
金人撤軍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京城,人們無不歡欣鼓舞。朝廷大臣們普遍以為,國家面臨的危亡局面已經結束,京城應馬上解除戒嚴,恢復常態。
種師道獲悉后,入宮向宋欽宗建議道:“賊歸必不設備,請邀諸河,候其半渡可以擊之,三戰可使無噍類。若縱之去,他日禍不可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