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澤果然老辣!”趙構看了一夜奏章,不得不對宗澤表示欽佩。天亮時分,他起身活動身體,發覺身后的蠟燭忽然無風自熄,回頭見一俏麗女子悄無聲息地端著食盤,千嬌百媚地施禮道:“皇該用早膳了。”
“朕不動葷,撤下去!”趙構坐下剛要用飯,見盤中盡是雞鴨之類,臉一沉。阿嬌慌忙跪下,急得要哭:“奴婢并未用葷,這都是豆腐,不信請皇品嘗。”
“沒用葷?這分明是……”趙構夾起一口吃起來,連連點頭,“果然是豆腐,你這妮子倒會動心思。起來,叫什么?”
“奴婢小名阿嬌。”阿嬌破涕為笑,起身為趙構披衣裳,“八月天涼,小心凍著了。”
趙構正要深問,聽見外面人聲鼎沸,忙朝外看去。原來是苗傅、吳湛和各路將官為爭領兵餉,在府衙門前相互吵嚷推搡,扭打在一起。吳湛邊打邊罵:“廂兵敢跟御營司搶飯吃,活膩歪了!”
“兵餉人人有份,都不要吵!諸位靜一靜。”趙鼎和宋齊愈夾在廂軍和御營司兵中間,徒勞地阻止。苗傅不知被誰打了一拳,惱火地拔出刀。廂兵也紛紛拔刀,雙方正在對峙,門前一頂大轎落下,李綱從轎里疾步出來,威嚴地掃視眾人:“動刀動槍做什么?都把兵刃收起來!”
“丞相!各路廂兵,敢跟我御營司搶、搶飯吃。”苗傅和眾將這才收刀。刀疤臉吳湛也高聲告狀:“我御營司兵每月只三緡軍餉,各路募兵打仗不頂用,軍餉也是三緡,這不吃白食嗎?”
對方立即吵嚷:“你們才吃白食呢!誰打仗不頂用?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
“夠了!江南兵餉四百萬緡已到南京,各位不須搶,快去排隊領餉。”李綱一聲斷喝,眾將領立刻圍著趙鼎領軍餉去了。宋齊愈望著這亂哄哄的場面,搖頭對李綱道:“四百萬要給各路兵發餉,給官員發俸祿,還要撫慰災民,均攤下來,仍是杯水車薪。”
“那宋相公有何高見?”李綱厭煩地轉過臉,心說,就你聰明。宋齊愈仍不知進退:“兵在精不在多,若裁汰六成,既可練成精兵,又可緩解錢財的壓力。”
“宋齊愈!本相恨不能全民皆兵,你這僭逆敢唱反調,早晚小心你項人頭!”李綱呼喝一聲,大怒而去。正在忙碌的趙鼎抬起頭,擔心地看著宋齊愈。宋齊愈卻望著李綱的背影搖頭冷笑不止。
李綱走進府衙院子,見黃潛善不由得憤憤道:“發餉竟然要戶部和兵部侍郎在場彈壓,成何體統?黃丞相居然不聞不問?”
黃潛善自從兵權被李綱奪去,就懶得過問兵事,他冷嘲熱諷道:“御營使不是李大人兼了嗎?何必還問老夫?”
“黃丞相再虛文清談,就真的要亡國了!”李綱跺腳怒吼。黃潛善冷冷一笑道:“秦國用商鞅,二世而亡,難道是虛文清談亡的國嗎?”
李綱說道:“黃丞相把在下比作商鞅?倒是大大地抬舉在下了。”
兩人正在抬杠,見趙構和康履出來,忙稱陛下,低頭施禮。黃潛善奏道:“陛下,宗澤奏,說拘捕到一名金國使臣,要削首示眾,這不合體統嘛。”
趙構說道:“兩國交兵不斬來使。告訴宗澤,金使立即釋放。”
黃潛善又奏道:“陛下,河北傳來奏報,近來兩河盜賊蜂起,快壓不住了。”
趙構不解道:“不對啊!朕命張所、傅亮撫慰兩河已近兩月,怎么越撫慰,盜賊越多了?”
“哎呀,陛下還蒙在鼓里呢!朝廷兩月前命傅亮渡河北,可傅亮總以措置未就一再推脫,至今仍未渡河。”黃潛善添油加醋匯報。趙構一聽就急了:“李丞相,傅亮果真還未渡河?”
李綱不正面回答,咬牙道:“陛下,傅亮是臣舉薦,今日黃潛善詆毀傅亮,就是詆毀臣。”
“就事論事,傅亮究竟過河沒有?”趙構抓住不放,繼續發問。李綱只好實話實說:“傅亮的確措置未就,臣這就催促傅亮即日渡河北,尋機與金軍作戰。”
“還是措置周全的好,河北敵我犬牙交錯,措置未就倉促過河,只怕一旦戰敗,糧草再接濟不,想回都回不來了。”黃潛善似乎又在替李綱開脫。這又把趙構搞糊涂了:“傅亮至今未過河,難怪兩河盜匪越發猖獗。”
黃潛善殺個回馬槍:“不!河北盜匪猖獗并非因傅亮不敢過河,而是因為張所過河。”
“因為張所過河?怎么回事?”趙構看著李綱。
“金軍入侵,兩河民不聊生,被迫揭竿而起,所以盜賊猖獗……”李綱還未說完,就被黃潛善打斷:“金兵入侵并非起自今日。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河北招撫使張所乏糧,過河后放縱部下抄掠百姓,官逼民反,這才讓盜賊日益猖獗。”
李綱大怒道:“黃潛善!你血口噴人!”
“在下有舉報奏本為證。”黃潛善掏出一本奏折。
“李丞相,派張所等撫慰兩河數百萬民眾,朝廷運去多少錢糧?”趙構臉色陰沉下來。李綱攥拳道:“張所過河攜錢百萬、半年軍糧、空白誥命一千五百張,怎么會抄掠百姓?”
“這點糧餉經層層盤剝,攤到士兵身能有多少?據臣所知,百萬緡錢剛到京師就用光了,空白誥命只是空頭人情,當不了飯吃。官軍缺吃少穿只好抄掠,兩河兵民不反才怪。”黃潛善幸災樂禍,見趙構臉色越發難看,又道:“與其任河北軍抄掠百姓,不如不渡河,與其不渡河,不如撤銷河北招撫司!”
李綱說道:“撤銷招撫司難道是要放棄河北嗎?陛下,臣已嚴肅軍紀,擔保張所絕不再犯此種錯誤。”
黃潛善譏諷道:“李丞相有幾個腦袋替他擔保?官軍沒飯吃,不得不擾民,很正常嘛,何必遮遮掩掩?”
李綱怒道:“總之河北招撫司絕不能撤!”
趙構見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又頂牛了,越發生氣:“傅亮既然至今仍未渡河,一人一騎都不要渡了。撤銷河北招撫司,張所就地免職,兩河盜匪亂軍統歸宗澤招撫統轄。擬旨吧。”
李綱大驚道:“不能啊,陛下!如今中原初定,臣正要經營兩河,陛下怎能輕言放棄?”
黃潛善冷笑道:“何謂中原初定?初定到什么程度?不通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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