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有信送到。”
五日后的傍晚,李全送去的冊子抵達了益都府。
“什么人送來的?”
按察轉運使李革頭也不抬的問道,手上依舊在忙著自己的事情。
如今雖然才五月,但連月不雨,災情已顯。些許瑣事連在一起,猶如一團亂麻,讓他無暇分身。
“是濰州錄事判官李全送來的,至于具體的事情,小人不太清楚。”
“嗯,我知道了。”
倒也不是公事,李革扣指輕敲了兩下桌面,讓書辦將書信放下。
待書辦退出去之后,房間內便只剩下了他和左興國兩人。
李革輕嘆一口氣,右手揉了揉額頭,倚靠在椅背之上想著自己的事情。
他作為按察使有勸農桑之責,旱災之類的跟他有些關系。至于轉運使那就更不用說了,整個山東路的糧食問題都是由他負責。
如今旱災初現,自己也要開始為此做些準備。各層關系的協調、怎樣將效率最大化的種種......
想事情的時候,目光偶爾從李全的那封信上掃過時,心中總有一種莫名的期許,或許這位小友能給自己一個答案?
同時也想到在臨行時與李全商議的問題、在中都是個什么情景、自己給他介紹的關系有沒有作用之類的。
心中難免有些好奇。
“興國,你覺得他會在信中說些什么?”
時至傍晚,窗外霞光飄飛,李革問出這個問題之后,左興國想了很久。
“根據之前商議的事情,大致會是海運之類的事情吧.....下官覺得以他之才,能拿出個大概的框架便已經不錯了......”
“或許吧......”
李革搖搖頭,小心的將信封拆開,把里面的東西拿出來。他很奇怪,因為里面居然是一本小冊子和一張單薄的信紙。
信紙上略微的介紹了下自己在中都的情形,然后是對老大人的感謝,至于任清叔之事卻是沒怎么提過。
而信末也是頗為隨意的提了一句:附小冊一本,或許對老大人有用。
“看來此次拜官之旅不簡單啊。”
李革嘆了口氣,將信紙下的小冊子抽了出來。
封面的紙張很差,就是街邊隨意買的東西,草皮封面上寫著“賑災防疫手冊”六字,字跡潦草,的確是李全寫出來的字。
“這小子真不知道練一下字嗎?”
李革搖頭苦笑,但他并沒有因為字跡潦草,就斷了繼續翻看的心思:希望這小子能給我個驚喜吧!
開篇便是防疫篇,文字很直白,沒有難懂的之乎者也,句讀之類的都是用他不認識的符號分好的,這讓人閱讀起來沒有任何的難度。
“賑災雖然重要,但防疫之事萬萬不可疏忽,疫病猛如虎,一旦爆發開來,恐釀成大禍。”
接下來便是些做好隔離,注重衛生的問題。這年月衛生之類的習慣是沒有的,平民們也沒有這個資格,士人中也沒有關于這個的研究。
至于中醫大致便是些邪氣、五行之類的東西,玄之又玄,沒有一個統一的說法,自然也不會有人重視。
文中便稍稍的解釋了下關于這類的問題,死尸攜帶的邪氣容易傳染給生人、蛇蟲鼠蟻身上的各種疫病之類的東西。
基本上就是融會貫通了一下,將后世的東西,用現在的語言講述出來,讓人們能夠大致聽懂。
至于后面還有醫道大家張從正的署名作為佐證,想來文中是不會亂說的。
將前面的防疫篇看完,李革嘆出一口氣,將手中的冊子丟給了左興國。
“你看看此冊說的如何?”
“不錯!適當的約束,的確會讓流民易于管理;以工代賑消耗流民的精力,將他們的注意力轉移;然后用流民來管理流民,
能讓他們多謝認同感和歸屬感,將直接對官服的矛盾,轉化到流民內部,然后因勢利導,層層梳理下去,便能很容易的將矛盾給解決掉。”
左興國一邊讀著冊子上的東西,一邊做出自己的分析,言語中顯然對這些問題的看法十分認同。
“豈止是不錯。”李革搖搖頭,“此冊最厲害的地方,就在于對人心的掌控,還有對于資源的利用。”
“不說其他,此冊若是推行下去。將來賑災的損耗,立即就能下降不少。安定民心的同時,還能將流民們控制在各州府內,
讓流民就地安置,不至于到處流竄,越聚越大的同時,讓各州府不堪重負。”
李革說這話時,臉上是十分嚴肅的,因為此事的確是不簡單的。
賑災難就難在流民的不可控制,朝廷為了減輕自己的負擔,還屢屢下令讓受災百姓異地就食。
意思便是朝廷允許流民自行流動,主動去有糧食的地方找吃的。
一下子就將朝廷的負擔下壓給了州府。
而饑餓的流民也如同蝗蟲一樣,一聽那個州府有富余的糧食,便一擁而上,吃完這個州,便前往下一個州。
導致的結果,便是原本沒有受災的州府也受到沖擊,匯聚在一起的難民也越來越多,平添了不少風險的同時,對于災禍卻沒有半點實質性的解決。
而李全給出的方案卻是十分適合的。
將受災的百姓聚集起來,統一管理,分化治理。然后以工代賑,將閑散出來的勞動力轉化成一條條溝渠、堤壩、道路之類的。
將冗余的勞動力,轉化成了利國利民的基礎工程。
放在以往,光是修建這些溝渠的役錢就要不少,而在災難時候,只需要一點糧食就能打發,這省下來的錢糧可就不少了啊!
李革那邊說完,左興國也將前面的冊子給看完了,他鄭重地將冊子遞還給了李革。
“大人,此冊一出,以往的那些賑災條例便可以廢除了啊!”
這上面雖然說得都是些挖溝、埋土之類的小事,可一件件的串聯起來之后,卻事無巨細的將所有的事情都串聯在了一起。
作為賑災的標準手冊絕不會有任何問題。
“嗯。”
李革嘆口氣,“而這還僅僅是防疫章程,所占也不過一小半矣.....”
說完搖頭笑笑,臉上滿是無奈,繼續道:“我的這位小友還真是不一般啊,在他這個年紀,我連府試都還沒有考過。”
“看來我那位老友友是瞎了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