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二,上午,天氣依舊炎熱。
城南的一處空地上,用幾根竹竿頂起油布,搭起了個不太高的棚子,底下擺著桌凳,有人正坐在里面。
“大人,都軍司那邊好像已經開始在訓練了。”
錢貴端著茶壺和李全說道,“他們那邊人早就挑好,選在這幾日開始訓練,應該是府庫的錢糧到了。
我聽人說,他們挑人條件放得很松,五十斤的石鎖擱在門前,能提動的直接取用,這樣倒是簡單......
不過做農活的,那個手上沒有一把子死力氣?招來一群農夫有什么用?”
“不用管他們。”李全說道,“咋們的目的不同。”
柳多志是行伍出身的,練兵之類的肯定有一把刷子,李全必定不是專業的人,對于他們的訓練和選拔方式發表不了什么看法。
但他知道,別人再怎么樣都與自己無關,最重要的還是要打鐵自身硬,其他的都不太有用處。
“大人,今天是最后一天,來的人應該不少,你看看咋們是不是該開始了。”
錢貴先是給李全倒上一杯熱茶,這才開口詢問意見。
李全聽著門外的吵鬧之聲,點了點頭。
“嗯,開門吧。”
“是。”
隨著差役門的用力,營地的木門發出“咯吱”的聲音,最后逐漸打開。
現在雖然才是上午,但門外已經被前來應征的人圍了個水泄不通,雖然吵吵鬧鬧,但有著官差在外面維持秩序,所以局面還是能夠控制的。
這其中各色各樣的人都有,種地的農夫,碼頭的船工,餓了幾天的乞丐等等,反正都是些日子過不下去的普通百姓。
富人自然是不會來的。
今年旱災愈發嚴重,造成的影響也在逐漸擴大,田地顆粒無收的同時,帶來的便是糧價上漲,城內的物價飛起。
之前在碼頭做些苦力,一天掙的幾個錢,雖然不能大富大貴,但維持基本的生活開支卻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但現在糧價已經漲的四貫五,其他的一應生活用品也是價格翻倍,這簡直是把人往死里逼。
種地之類的肯定活不了的.....
但連做些搬運的苦力都養不活自己的時候,到李全這里來當個軍卒,不說每月還有例錢,光是三頓管飽這樣的條件,就比在外面用血汗掙口吃食強百倍。
外面人生人海,李全心中也有些感慨,他開的價其實并不算高的,每天高強度的訓練三頓管飽是理所應當,至于每月的一貫例錢,卻是連一石糧食都買不到。
現在能有這么多人來,便也說明了時局之艱,百姓之苦,人命之賤啊。
李全敲了敲桌面,讓錢貴派人去維持好秩序,不要出了亂子,以免落人口實。然后又吩咐他抬了幾袋米過來。
“等會登記的時候,不管怎么樣,先給來應征的人發上一斤米,當做來回報銷的路費。”
“是!”
錢貴也是肅然起敬,對于大人的行為更是心生敬佩。
李全搖搖頭,一斤米也只夠一個人吃上一兩天,算不上什么善舉。他原本想發銅錢的,但一想到以現在的物價,發的一點銀子沒什么用處。
營門打開,十幾個差役挎著腰刀站在兩旁,一身淡青衣服新的發亮,使得人們羨慕不已的同時,也將秩序給維持了下來。
一個個的排著隊,往前面的棚子走去。
李全那邊準備妥當,隊伍便開始往前行,前面的衙役先核對身份信息,然后將人放進來,讓李全審視。
先看身體是否健全,四肢有無殘缺;然后問幾句話,看視聽言三者有無問題。
然后不管過不過,錢貴這邊登記上名字后先發一斤米。
過了的繼續往前走,不過的就讓衙役將之帶出去。
接下來就是看身體素質如何了,左邊放著的是一尊石鎖,五十斤重,能一口氣從房間這頭提到那頭就算過關。
若是提不過的,還可以選擇右邊。
右邊是一處沙地,旁邊放著跟木棍,只要認識幾個字,能讀能寫,那也能算是合格。
兩處過一者就算合格,兩處皆過者就算優,以后重點培養。
到這里不過者,依舊是從哪來回來去,不過與前幾日不同的是,今天手中多了一袋米,心中遺憾的同時,倒也心生感恩,知道這位李大人肯定是個好官。
這一套的策略并不復雜,卻極為有用,識字或是身體正常的人基本上都能通過,也不至于說忽略掉什么人才之類的。
但一個個的盤問時間耗得卻是不少,等最后到李全這邊的時候,已經小半個時辰過去了。
這最后一項,便是實打實的考驗這些募兵的個人能力。
方式也十分簡單,極度的貼合實戰。
投槍弓箭任選其一,至于騎射這類的,普通百姓可沒有這個資格練,李全便也不考,不用準備馬匹和場地,倒也樂得方便。
投槍三十步以上者合格,拉弓一石、三十步十中一者既算合格。
要求十分簡單,弓箭只要稍微練過一點,就能取中;沒練過的只要有力氣,投槍三十步也不遠。
若是這兩者都通不過,還有機會,那就是到李全這里來,看看是否有些其他才能。
外面半天才放進來一人,李全無聊的都有些犯困了,看樣子有力氣的人是不缺的,但有腦子的人卻是不那么好找。
哎......
剛吃了些差役端進來的甜點,外邊便竄進來個黑影,一見面便也沒什么動作,直接朝著李全就是一揖。
“拜見判官大人。”
李全拍了拍手上的碎末,斜眼瞥去,只見跪在堂下的是一個光腦袋的中年漢子,一身麻褐全是破洞。
“你是何人?”
待那人抬起頭來,李全才搖搖頭:“原來是個刺配軍!”
那人摸了摸臉上的刺印,“我叫蕫進。”說完自覺羞愧,又將頭低了下去。
“臉上怎么回事?”
李全繼續問道,這年頭臉上刺字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射糧軍的人,一種便是罪犯組成的勞城軍。
前者倒是沒什么問題,而后者李全是絕不會要的。
但此人雖然態度謙卑,目光之中也并無太多躲閃之意,況且外面的差役也不是吃白干飯的,若是真的犯過事,是萬萬不敢放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