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云慘淡,望斷南飛雁。
立秋時節已過,溫度驟然降低幾分。
城門樓上,幾面破洞旗幟在秋風中獵獵作響;城外樓墻,青苔橫生,入目滿是蕭索的痕跡;而城樓之下,則依靠著許多衣不蔽體的流民,托兒帶口的,眼神中也是深深的疲憊。
這些人大多數都從南邊來的。
今年的旱災和往年一樣,越往南越嚴重,加上持續了三年的宋金戰爭,以及黃河改道帶來的水患影響,這些人實屬不易。
如今才七月初,這時候,地里沒有糧食的流民基本上都開始往北方走了。
這時候,
秋收將將開始,北邊的地方,田地里大都還有多的糧食,不說吃飽,只是討口飯吃,想求個不被餓死,這是沒有什么問題的。
而且現在人少,競爭不太激烈。
如果等到八九月,秋收之后。天氣轉涼,天冷不說,一路上到處都是逃難的人,到時候。想找口吃的,可就沒這么容易了。
不過,
濰州刺史衙門這邊已經開始在城外施粥,雖是三頓稀的,但也沒有拿樹皮卵石去糊弄人,因此流民們也沒有什么不滿的。
有口吃的就不錯了......
而且這幾日,由于流民人數較少,對于治安的影響不大,所以城門還未關閉。
但肉眼可見的,前來濰州的流民人數正在逐漸增加,城門關閉的日子或許不遠了......
城內,
街道兩旁樹葉已然泛黃,道路上行走的人也多了起來,但大抵上都是行色匆匆,即使左顧右盼地朝城門處望幾眼,眼神中也是充滿了擔憂。
濰州城內已經夠難的了,糧食都五貫一石。這時候還有流民前來就糧,這不是跟他們搶吃的嗎?
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流民們覺得很餓,但城內的許多居民卻覺得自己的東西被他們搶了去,不悲反怒!
面對困境的人大抵都是如此,不會有絲毫同理心,這些人是如此,而徐家也是如此。
下午時分,天陰沉沉的,十分沉悶。
徐冬青,徐老爺的房間中,長房的幾位掌權人與一眾掌柜,正依次坐在房間內,談論著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
這一個多月下去,為了刺史衙門的那些糧食,徐家的生意收縮大半,資金流基本都抽調出來,用在購糧之事上了。
本以為此事是手到擒來,不會出什么紕漏,但碼頭上的消息傳出來后,難免會在徐家內造成短暫的混亂。
隨著消息的越來越清楚,局勢也愈發嚴峻起來,作為徐家的家主,徐冬青便果斷地做出了決定。
“及時抽手,將糧食拋售出去,只要此事還未徹底爆發開來,糧食的價格是不會出什么問題,這時候轉身抽離,損失也不至于傷筋動骨,咋徐家還有東山再起之日。”
徐冬青說完,就有負責和其他豪戶交接的馮掌柜開口問道。
“但若是這樣的話,其他幾家那里怎么說?不然的話,咋們的名譽有失啊!”
馮掌柜的擔心不無道理,此事最開始就是徐家組織的,若此事徐家悄悄抽身離去,那以后可還有誰敢相信徐家?
“死道友不死貧道,這時候還考慮他們作甚!”
說話的是徐冬青的大兒子徐安,平日里基本都在外地跑生意,所以見識廣博,也十分果決。
“哎,那好吧。”
馮掌柜點點頭,既然主家做好了決定,他們這些做奴仆的便也不用再反駁。
但徐冬青聽后,卻是搖了搖頭。
“抽身是一定的,但這名聲也不能不要。”
“父親......”徐安本想勸說幾句的,但看著父親那眼神的神色后,便將話頭咽了下去。
“錢沒了可以再掙,但這名聲壞了,可就再起不來了。”
徐冬青笑了笑,
“前提是......我們得活下去......出了這樣的事情,糧食是一定要賣的......不過得講究方法,現在事情還未徹底暴露,徐安你那邊可以找些人過來,冒充外地的糧商......只說有急事要回去,手中的糧食急于出手......降價之類的便利,不收的話就賣給刺史衙門的威脅等等。”
“最終肯定是有人要買的。”
說完徐老爺徹底的笑了起來,滿面紅光,這些壞主意,甚至讓他想到了自己年輕時候縱橫商場的英姿。
“父親英明,那事不宜遲,我立即去做!”
徐安同樣笑起來,繃直的身體靠回椅子上,臉上的緊張都淡了幾分。
父親這樣的計劃,若是想全部賣出去,那肯定不現實,但若是只賣去一半,或是大部分卻不會有絲毫問題。
至于剩下的,送給刺史衙門那邊就當做和解的禮物就是了。
到時候他們還能將徐家怎么著嗎?
俗話說“知子莫若父”,但反過來說也是同樣的道理。
徐冬青滿意地揮揮手:“去吧,我徐家的未來,就交在你的手里了。”待徐安臨門時,他才又挑挑眉吩咐道,“注意保密!”
等話說完,他又察覺到似乎有些不對勁,但沉思片刻,卻沒有找到任何問題。
這才搖頭自嘲道:“人老嘞,做事都有些瞻前顧后了......”
一旁的馮掌柜趕緊賠笑道:“老爺還年輕的很,威風不減當年!”
“哈哈......”
隨著徐家的笑聲漸散,一道人影竄進了李全的房間,拱手行禮。
“什么事?”李全也不抬頭,繼續忙著手上的事情。
“大人,徐家那邊開始動手了。”
“喔?”李全握著狼毫筆的右手微微一頓,這才些微笑笑,“說說,怎么回事?”
“......偷梁換柱......降價賣糧.......等等,那徐安已經開始在找人了。”
探子小聲匯報道。
李全眉頭挑了挑,這才真的笑了起來,“這位徐老爺子真是有些意思,這就開始賣起了隊友。”
“那要不要我們散出消息去......”
探子小聲建議道,如果這時候將消息散出去,徐家那邊的打算肯定失敗,同時還要受到其他幾家的責難。
“這些事不是你們操心的!”李全皺了皺眉頭。
“大人恕罪,是卑職逾越了。”
“此事本官早已做好了規劃,你們只需要按計劃行事就行。”
李全訓斥了幾聲,這才有轉開話題,“至于徐家那邊,讓他們繼續動下去,他們只是條誘餌而已,咋們要的是那些大魚!”
“卑職明白。”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