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秋日的陽光總是金燦燦的，李全坐在茶棚里，開心地看著對面的尉司大門。
所有的線都已經撒了出去，這時候能做的便也只有隨意的收幾張網。
當然，對于他來說是隨意的，但在這些網里面的人眼中，便是天塌了般的大事情。
具體的事宜李全交給了下面人去辦，這時便也樂得清閑，小二端了點心上來，再給他倒上一杯熱茶，這才又恭敬地退下去。
李全點點頭，正準備端起茶碗，一道人影便從門外走了進來。
“李大人，久仰、久仰。”
李全放下手中的茶碗，抬頭向那套近乎的人看去，眉頭頓時擰起。
“閣下是？”
“呵呵......”那人尷尬的笑了笑，于是自我介紹一番，說是徐家的誰誰誰，然后扯了條凳子過來，在桌對面坐下。
“哦，原來是徐大公子，早上好啊。”
李全微笑著問個好，遞了個杯子過去，便也不再管他，把目光投到了尉司門口。
一大早，前來賣糧的糧商便擠成一團，各自都是帶著價格過來賣糧的，在那里吵吵鬧鬧的十分有趣。
“多謝。”
可這哦是什么意思？你不該大吃一驚，問些“為什么徐家會來找我”之類的？
徐安坐立不安地給自己倒上壺熱茶，見李全左顧右盼地望著外面，不由得小聲問道：
“李大人是在等人嗎？”
“什么？”
李全像是沒聽清楚似的，回過頭來，看著他臉上的表情，這才恍然反應過來，嘟囔著說道：
“哦，沒有，只是看著這些前來賣糧的人，覺得十分有趣罷了。”
說話就像是在跟路人閑聊似的，你問一句，我答一句，悠然自得，完全沒有正式談話的態度。
但這話卻十分的諷刺，徐安這時過來，既有認輸的目的，也有賣糧的意思，李全這話卻是將他的話堵在了嘴里。
徐安臉上抽動幾下，端起的茶杯頓時僵在哪里，晃動幾下。
他經常在外面談生意，但從未遇到過像李全這樣的，輕描淡寫地將對手的目的說出來，仿佛在他面前沒有任何價值一樣......
甚至，還沒有門口那些吵吵鬧鬧的商賈有意思。
談話不應該是這個樣子啊！
可對面的李全，還在吃著點心，喝著熱茶。或許正如三弟所說，徐家真的沒有被人放在心上。
似乎對于他來說，布下的這個局，或許就跟喝茶吃飯一樣簡單。
是再尋常不過的事了！
“李大人......”
徐大少爺廢了很大的力氣，才將手中的茶碗重新擱回桌面，陶瓷的底座與木桌碰撞在一起，放出一聲奇怪的悶響，茶水頓時四溢飛濺。
金燦燦的陽光之下，李全皺起眉頭，將目光放了過去，見他臉色不好，嘴角這才勾起一抹微笑。
“這么生氣是做什么......”
這話輕描淡寫的，似乎沒有任何生氣的意思。但徐大公子臉色卻是一沉，變得十分難看。
為什么會生氣？
因為最大的鄙視，便是無視......
這李全從自己進來后，就從未正眼看過自己一眼，這時候還裝模作樣的說些這樣的話，怎么能不讓人生氣！
像當初，他徐家得勢的時候，像李全這樣的小官，他都不屑交談的。
這前后的落差很大，一時半會心里也接受不了。
見他沉默下去，李全搖了搖頭，重新換個杯子，給他倒滿茶水，遞了過去。
“徐家情況不怎么好吧？那倒也沒什么辦法，做生意的嘛，總是有虧有賺的。”
李全表情平淡，像是真的在勸慰一般。徐安聞言，臉上一怔，不由得笑出了聲。
“這一切都是你做的，情況如何，恐怕你清楚無比。”
這笑聲中充滿了苦澀，這兇手居然來安慰自己這受害者，還如此的理所當讓，這真是......太過滑稽。
“這局是我設的不錯，但那些進來的人，那個不是存了發財的心思......百姓連飯都沒得吃了，這些人居然還想著提高糧價掙錢。”
“你......”徐安瞪大眼睛，但心中理虧，只能嘴硬地解釋，“做生意的都是如此......”
李全只是盯著他，將他心里盯得發毛，隨后笑笑，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錢是掙不完的，可真良心，可不是錢能買來的！”
李全語氣誠懇，像是在勸人從良一般，可放在徐家身上，卻顯得有些滑稽。
尤其是在這樣的秋日晨景之中，對面尉司門口，擠滿了吵吵嚷嚷的糧商，也正說明，有良心的終究是少數。
荒謬且又諷刺的氣氛籠罩在茶棚里。
徐大少爺自然是能聽得懂這些話的，但心中卻不會認同，抬頭望著茶棚之外的那些人影，卻也覺得有些浪費時間。
好半晌，他才深吸一口氣，咬緊著牙齒地說明了來意。
“李大人，你究竟要怎樣才愿意放過我徐家！”
“嗯？”
李全抿了一口熱茶，若有所思地望著徐安，“你說讓我放過你們？”
“不錯......有什么條件都可以開出來。”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李全笑了笑，
“反正你們也意識到問題所在了，今天，既然徐家派了你過來，而我也有空，那好好商議一番也不是不可以，這樣對大家都好。”
徐大少爺松了口氣，端起李全遞給他的熱茶，喝上一口，穩定下自己的情緒。
“那么，李大人，你的條件是什么？”
李全想了想，向著桌面靠近了些，將聲音壓低。
“你們所有的糧食，不管多少，全都送到尉司衙門來......”
“所有？”
徐大少爺臉上慘白一片，他沒想到這位李判官的胃口居然有這么大。過得片刻，他才冷笑起來。
“李大人，你知道這些糧食代表這什么嗎？”
李全點點頭：“或許是半個徐家？七萬多石糧食，四貫五一石收來的，那也價值在三十萬貫左右，這全是從各個生意中抽調出來的。”
李全給他算了筆帳：“這些要是賣不出去，那之前的大半生意的資金就斷了流，短時間內就會出大問題......”
話才剛剛說出，徐大少爺就拍著桌子站了起來。
“既然如此，那你還開出這樣的條件？”
“哦，不愿意啊？”
李全淡淡說道，“那與整個徐家相比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