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四年二月二十七日,就在抵達旅順口的第五天中午,何廷斌與科恩兩人領著他們的幾個從人,搭乘袁進親自帶隊的第二波前往瀛洲島方向的移民船隊匆匆離開了。
在他們離開前的幾天里,楊振與荷蘭東印度公司長崎商館的執事科恩,在何廷斌的翻譯之下初步達成了一項協議。
在初步達成的協議里面,楊振原則上同意了科恩之前所提出的要求,即金海鎮向荷蘭東印度公司開放瀛洲島西歸浦港,允許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商船在西歸浦停泊并自由貿易的要求。
但是作為交換條款,荷蘭東印度公司每年要向瀛洲島方向無償提供硫磺兩千擔。
在此基礎上,雙方同意共同探討將來聯合出兵倭國,共同爭取完全自由貿易地位的可行性。
作為共同出兵倭國爭取雙方權益的前提,楊振同意出兵五千人并炮船五十艘以及隨行補給船只若干,要求荷蘭東印度公司至少出兵一千五百人炮船十艘及補給船若干。
同時楊振承諾,一旦達成共同出兵倭國占領九州島的目的,雙方均分九州島諸藩土地及附屬一切人口城池與財物。
整個協議之中,除了第一條是已經確定下來的之外,其他的全都是意向。
這個科恩雖然是荷蘭東印度公司長崎商館的執事,也是荷蘭東印度公司大員評議會的成員,但是對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巴達維亞總部來說,他只是一個小角色。
他根本無權代表荷蘭東印度公司,與楊振這樣的人物達成任何涉及整個東印度公司的協議條款。
所以雙方最后達成的所謂協議,其實只是一個供荷蘭東印度公司大員評議會以及巴達維亞總部討論的意向書而已。
雖然科恩本人很動心,但是他什么也決定不了,只能保證盡快將楊振提出的條款,送回大員,由大員評議會決定是否向巴達維亞報告。
也因此,在雙方搞清了對方基本的底線、要價和能力之后,科恩就迫不及待地要趕回大員去了。
而他之所以如此上心或者說賣力,是因為他要彌補長崎突發的瘟疫對長崎商館所造成的的巨大損失。
其中當然也包括為了換取足夠上百人活命的糧食和淡水,而不得不拿出來交換給瀛洲島方面的“拿騷號”。
他很清楚,對大員評議會以及巴達維亞的荷蘭東印度公司東方總部來說,不管是因為什么原因造成的損失,這個損失都會記在他的頭上。
為了挽回損失,或者說將損失減到最小,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提出一個能給荷蘭東印度公司帶來更大利潤的計劃。
他原本是想通過與楊振達成一項開放港口通商的條款,來彌補自己的過錯,彌補已經造成的損失,但是沒有料到,楊振竟然向他提出了一個更加具有誘惑力也更加具有震撼性的計劃。
作為荷蘭東印度公司常駐在長崎的商館執事,他已經受夠了德川幕府對長崎荷蘭商館的種種苛刻的限制條件。
如果不是因為德川幕府不允許荷蘭東印度公司在荷蘭長崎商館駐兵,如果不是因為德川幕府強令荷蘭人的武裝商船在入港前解除武裝,那么眼下這檔子事情根本就不會發生。
所以,在他看來,瀛洲島方面的明軍要求他拿出拿騷號來交換充足的食物和淡水,這樣的奸商行為雖然可恨,但是根子卻在德川幕府針對荷蘭人制定的極為苛刻的貿易條件。
這樣的貿易條件必須得到改變,而且應該得到改變。
如果說過去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力量,尚不足以支持對倭奴國進行大規模遠征的話,那么現在有了與倭奴國近在咫尺的大明金海鎮總兵官楊振的支持與合作,情況就將完全不同了。
更令科恩心動的是,楊振同意在多出兵多出船的前提下,與荷蘭東印度公司可能派出的遠征軍五五分成,平分所獲得的一切利益。
雖然這些條款都是楊振主動提出來的,但是這一點卻并不妨礙科恩在趕回大員之后,將所有的功勞都攬到他自己的身上。
有了與楊振所達成的條款以及共同征伐倭奴國的意向書,科恩相信他在長崎商館的損失一定會得到諒解。
而且一旦與楊振合作武力征伐倭奴國的計劃,得到了荷蘭東印度公司巴達維亞總部的批準,那么他本人不僅不會被罷免,而且一定會受到重用。
也正因此,他已經等不及楊振所說的即將從瀛洲島返航的大船隊了,而是執意要盡早趕去瀛洲島,好盡快帶了他剩下的船只和人員南下大員去。
對于科恩的迫不及待,楊振當然也樂見其成。
于是也就不等即將返航或者已經處在返航途中的俞亮泰、林嗣業、嚴省三他們的船隊了。
而是命令剛剛完成了第二次向鎮江堡方向輸送移民的袁進等人,統領他們的船隊繼續向瀛洲島輸送移民。
崇禎十四年二月二十七日中午,從登州方向收攏了移民來到旅順口外的袁進船隊,接上了科恩和何廷斌等人,隨即轉向瀛洲島方向去了。
而當初跟隨科恩、何廷斌一同想來旅順口的拿騷號前任船長德威斯,則受到楊振的重金禮聘,留了下來。
何廷斌說得一點沒錯,的確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幫來自歐洲的破落戶雇傭兵,心里面并沒有多么高尚的愛國情感。
只是一張一年一千二百兩白銀的契約,就使德威斯自愿留了下來。
當然了,楊振一年給他一千二百兩白銀也不白給,契約里面一條條地寫清楚德威斯需要履行的義務。
而且為了保證德威斯較好地履行契約,何廷斌還將自己手底下一個名叫李英的私人仆從留了下來。
何廷斌本人雖然受制于荷蘭人,并不完全自由,但是現在的他在荷蘭人那里早已擺脫了曾經奴仆的地位,作為荷蘭商館的通事,他也有自己的仆從。
這些仆從既是助手,又是學徒,平時也跟著他學習倭奴語與紅毛話,雖然造詣遠不如他,但是關鍵時刻也能頂上去使用。
正因為如此,荷蘭人那邊倒也默許了他招收學徒侍從伴行左右的行為。
現如今,何廷斌不能不跟著科恩離開,也只好先留下一個私人仆從,來充任德威斯與楊振等人之間的翻譯了。
而與此相應的是,決意留下的德威斯,也委托科恩、何廷斌他們為他帶走了一堆信件,邀請滯留在瀛洲島一帶的手下船員們自愿前來金海鎮效力。
楊振給德威斯開出了包吃包住而且每人六百兩白銀年金的條件,并且答應經由德威斯之手支付。
至于德威斯自己在信件里會怎么說,以及將人邀請來了以后實際支付多少年金,楊振就不管了。
楊振之所以這么做,也是為了調動德威斯為自己效力的積極性,讓他盡可能多招攬一些熟悉夾板船制造的經驗豐富的船工水手來。
在這個事情上,德威斯當然會上下其手、從中漁利的,但是楊振并不在乎,甚至可以說說是有意為之。
因為既然這些人無利不起早,那就要給他提供起早貪黑漁利的機會。
至于說德威斯會不會因此失去控制,楊振則根本不擔心。
事實上德威斯招來的白皮紅毛番越多,德威斯本人就會變得越老實越易于控制。
因為只要楊振公開了自己答應給白皮紅毛番們的年金,那么德威斯就會成為所有他招來的白皮紅毛番們的眾矢之的。
到那時候,甚至根本不需要自己出面,德威斯就會被他所招來的白皮紅毛番們弄死。
卻說楊振送走了科恩、何廷斌等人之后的第二天,親自帶人陪同德威斯以及何廷斌留下的小通事,登上了旅順口內的前拿騷號巨型夾板船,然后出港,轉老鐵山水道北上,往金州灣去了。
也是這一天,這艘拿騷號被楊振正式更名為“瀛洲”號,同時郭小武也被楊振晉升為瀛洲島守備兼瀛洲號管帶指揮。
楊振雖然沒有明說,要將瀛洲號作為自己的旗艦,但是他同時也沒有明確瀛洲號的歸屬。
至少目前瀛洲號將不屬于任何一路的水師,而是由楊振本人直接使用。
相應的是,楊振登船之后,按照最近這幾天楊振擬定的水師旗號標識,瀛洲號上立刻升起了楊振的大帥旗。
當然了,楊振的大帥旗,使用的依然是北斗七星旗,只不過將原來的黑地白星三角令旗,變換成了紅底金星長方形樣式。
旗面為紅色,長為五尺,寬為兩尺半,長寬比例是二比一。
上面按照北斗七星的大體方位,繡了七顆等量碩大的金色圓球,然后斗魁朝上,天樞在前,瑤光在后,中間用金色繡線相連。
所謂天樞在前,瑤光在后,實際上也就是斗魁在旗首,斗柄在旗尾。
對于這個構圖,楊振其實并不滿意,可是他暫時也找不到更好的能夠象征金海鎮水師的旗幟。
他倒是想用五星紅旗,畢竟五星出東方利中國的寓意,誰也比不了。
可是大明朝水師慣用的旗幟,都是象征北帝同時又指示方向的北斗七星旗,他要是莫名其妙地給去掉兩顆星,根本解釋不過去。
他倒是可以憑借自己的權威強制推行開來,可是他覺得并沒有這樣的必要。
從古至今,水師都是很迷信的,北斗七星里的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與瑤光,每一顆都是有說道的,一個也不能少。
而且,船只航行在大海上,借以辨別東西南北方向的主要參照對象,就是北斗七星的方位。
因此,對水師來說,北斗七星不僅是大明朝北帝信仰的體現,而且具有極強的現實意義。
所以對于這個東西,楊振也不想冒天下之大不韙。
當然了,除了五星紅旗之外,楊振最想使用的旗幟莫過于威武霸氣的龍旗了。
但是想了想,楊振也放棄了,不是他不想用,而是他不敢用。
畢竟龍旗是天子的象征,是皇帝的象征,如果不是御賜或者欽命,楊振是不能擅自使用的,使用了就是僭越。
楊振可不想在這個時候給自己招惹這種完全沒有必要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