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天神情變得凝重,兩道濃眉將印堂擠成了“川”字。
這個時候,他已經有了“止損”的意識,不想讓事態繼續惡化下去,吐了一口悶氣道:“我去跟校監解釋,然后道歉,不管砸進多少銀子,都不能讓學校開除了咱們。不然的話,直接影響我考大學。”
馬克曹操撩起他額頭上的長發,全部順成大背頭,眼睛微瞇,搖頭道:“不管用,他不缺銀子,他要得是面子,為兒子爭回面子來。不然的話,他的兒子將會任人欺凌,甚至發展成為憂郁癥。”
“面子?”燕南天竟愣在那里,不知道該說什么。
兩個人沉默無語的時候都沒有注意到一直在他倆身后的阿城。
阿城聽著二人的言語,一直沒有說話。
他悄然離開二人的身后,獨自來到樓頂,任由風吹拂著亂發,默默的點燃了一根煙。
沒有抽完,還剩下半支煙頭時,他沒有掐滅,任由煙頭自燃,直至灰飛煙滅。
從樓頂下來,他直接找上了校長室。
燕南天和馬克曹操從樓道的另一側一直監控著校長室,想要等到校監出來,卻等來阿城闖了進去。
二人大吃一驚,想要呼喊已經來不及,只好奔跑過來,躲在門外偷聽。
“校長,我是阿城,昨晚是我跟人打架,我來賠禮道歉。”阿城的聲音響起。
一時間,屋內竟然沉默起來,估計是校長和校監都沒有想到會有人主動出來賠禮道歉。
燕南天急了,直接沖進去解釋清楚。
馬克曹操一把抓住了他,沉聲喝道:“別動!先聽聽他怎么說!”
燕南天不再動彈,躬著身體,繼續偷聽。
“是你把我兒子打到住院的!走!跟我去醫院,看看我兒子傷成什么樣子!……”校監憤怒之后,爆了一頓粗口。
校長在一旁勸慰道:“別激動,我來處理,你先別生氣。”
阿城馬上道歉:“叔叔,昨晚是他先打得我,我才還手。不過,還得跟你道歉,對不起!”
“我兒子先動手?我兒子那么老實,怎么可能打人?……”校監否認事實后,又是一頓粗口。
“叔叔,您別罵人,該賠多錢我肯定賠。”阿城有些怒氣。
“賠錢?你賠得起嗎?有錢就可以隨便打人,為所欲為?我不僅僅要追究你的責任,還要追究學校的責任!我的孩子就是在學校出的事!……”校監繼續囂張道。
說到追究學校的責任,校長馬上緊張起來:“您放心,我們一定會嚴肅處理。”
阿城卻上來情緒,反駁道:“叔叔,我們是在街頭籃球操場上打架,那是校外的放學時間,不是在校園里。”
校監暴跳如雷道:“我管你在哪里,你是這個學校的學生,我就有權利追究你的責任!”
校長大有深意的看了阿城一眼,說道:“你是哪個班級的?”
阿城報上自己的班級和姓名。
校長點頭道:“你先回去吧。我們了解具體情況后,再做處理。”
校監仍是不依不饒,卻被校長勸慰了半天,說道:“有什么事,做什么處理,都需要他的家長來,他一個孩子也無法……”
門打開,阿城出來,門再次關上,燕南天沒有再聽到后面的話,而是直接撲向阿城,責怪道:“你怎么這么逞能!他們又沒有查到我們身上!”
馬克曹操也說道:“就是啊,你一個人頂罪,讓我倆心里多憋屈,一輩子內疚。”
當時,燕南天沒有注意馬克曹操的措辭,后來他才慢慢品味過來,馬克曹操的言語里竟是慫恿阿城一個人去頂罪的意味。
“讓我逞一次能,做一回英雄,又怎么啦?本來就是因我而起的打架,你們內疚什么?難道你們幫我打架,反而錯了?哈哈!”阿城少有的哈哈大笑起來。
這跟他一向憂郁的氣質格格不入,反而顯得有些突兀。
燕南天和馬克曹操都無語吐槽,只能悻悻錘了阿城兩拳。
一周后,那位挨打的白人少年出院回學校上課,阿城的處理也下來了,直接開除離校。
看著阿城打包離校,燕南天竟然察覺到阿城根本不在意的樣子不是裝出來的。
由于阿城的家人長輩在場,燕南天沒有問為什么,他想以后再找個機會好好問一下,現在只能眼睜睜看著阿城離校。
阿城上車之前,站在車門處,像是一身輕松的樣子說道:“小天,好好念書吧,我們走的路不同。”
燕南天一下怔住,再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只能看著阿城離去。
這是他第一次聽阿城說出這句話。
這也是燕南天肆意揮霍的青春的終章。
心底漸起的憤怒代替了離別的憂愁,燕南天馬上找到了那位挨打的白人少年。
白人少年輕描淡寫的說道:“校長和我爸已經知道是你們三個人打得我。校長的意思是要么處分三個人但不開除,要么是阿城一個人開除離校,但不牽連其他兩個人。我爸選擇后者,總要殺雞駭猴,震懾其他人不再打我。”
燕南天和馬克曹操聽完,面面相覷,心知這一輩子都要背負對阿城的愧疚感。
兩個人離開白人少年后,不約而同的來到樓頂,燕南天點燃了一根煙,馬克曹操第一次學著他的模樣,點燃了人生第一根煙。
直到灰飛煙滅,兩個人都沒有說一句話,這個該死的夏天!
如果當時燕南天和馬克曹操一起闖入校長室,或許會有不一樣的結果,法不責眾會替阿城吸引一部分火力,他也就不會被開除離校。
即便是現在,燕南天和阿城因某事鬧得不說話,他在回想起這件事的時候仍然覺得羞愧難當,后悔自己為何沒有挺身而出,說出真相。
他明白,這個世界上不需要真相。真相就像是夜壺,只有有用的時候拿出來用一下,用完了仍會被拋棄在最角落的地方。
但他仍然對此事耿耿于懷,或許不是因為真相,而是因為自己的自私,擔心無法進入那所私立高中,擔心這件事會毀了自己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