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箭離了弦,卻裹挾風勢,好巧不巧,正好直奔和惠公主的方向而去,去勢甚快,哪里來得及閃避?
眾人驚叫聲中,只“咣”的一聲響,是和惠公主無法避讓,便向后慌張地退了一步,結果抵在了后面一扇千里江山暈墨八角如意屏風上。
那屏風底座是松木,本便松動,此時吃了力,難以支持,整座屏身顫顫地晃悠了一下,便轟然往后面倒去,發出了好大聲響。
和惠公主狼狽地坐在地上,抬著右手捂住額頭,滿臉痛苦之色,她身邊的奴才們唬得面無人色,立即上前團團圍住她,想要察看。
與此同時,吉靈剛剛穩住身子,便又驚又氣地回身來看,卻見張貴人正跌在地上,剛剛撐起身來——原來方才是張貴人向前沖撞在了自己身上
皇后瞧了一眼張貴人,哪里顧得這邊的情形?只朝著和惠公主快步奔走過去,顫聲道:“和惠!你傷到哪兒了?”。
眾人手忙腳亂中,禛也已經大步搶了過去,見和惠公主頭上的小小旗頭已經被那箭矢射的松散了,好幾縷頭發松散下來披在臉上。
大約是痛得厲害了,任皇后如何柔聲勸哄,和惠公主都不愿意把手放下。
妃嬪們一個個此時也都趕了過來,想察看公主的情形。
禛心中急躁,但并不發作,只隱隱忍著怒火,沉聲斥道:“都讓開!別聚在在這兒。”。
眾人聽皇帝發話,這才趕緊向周圍避讓開去。
蘇培盛已經將那根惹禍的箭矢撿了起來,伸手呈上給皇帝。
禛知道端午箭矢都是處理過的圓頭,最前端又包扎了錦緞。
他右手握住將那箭矢,用力在左手手心里抵了抵,感受了一下力度,才上前緩聲命令道:“和惠,把手放下,讓皇阿瑪瞧瞧你的傷勢!”
和惠苦著臉,慢慢將手放下來。
此時殿中天光明亮,眾人看得清清楚楚,便見公主右邊額頭上方,靠近發際線的地方,紅棗大的一塊地方,已經腫脹起來,旁邊肌膚尚好,未有見血。
皇后見此傷勢,估計應無大礙,暗暗松下一口氣來,禛回頭對蘇培盛吩咐道:“傳安太醫來!”。
蘇培盛回頭對小陳子點了點頭,小陳子是早就已經等著的,見皇帝吩咐,他腿腳輕便,撒開腿便跑了出殿去。
皇后伸手,親自想要扶起和惠公主,和惠公主掙開皇后的手,一屁股又賴回了地上。
皇后知道她犯了小孩兒脾氣,也不能強求,便對華容道:“將本宮寢殿里東邊榻上那只端陽老虎錦墊拿來。”,華容轉身便吩咐小宮女去取。
那小宮女不多時小步快走著將墊子送回來,華容接過來剛要放下,皇后卻伸手道:“我來。”,
她親手接了墊子放在地上,和惠這才微微挪了身子,坐在了厚厚的墊子上,伸手揪著那墊子兩旁的五色端午穗子,她兩邊嘴角向下一撇,眼淚汪汪了。
她抬起頭,還沒說話,先流下了一道清亮的鼻涕,和惠公主抽了抽鼻子,問禛道:“皇阿瑪,我臉上是不是一輩子都要留疤了?”。
禛不覺心中一凜,面上只是微笑著,輕描淡寫道:“斷斷不會!皇阿瑪小時候弓馬騎射,臉上不知道傷了幾處,次次見血,可比你這嚴重得多了,現在不也都好好的嗎?”。
他說到這兒,心中到底焦急,喉頭滑動了一下。
和惠雖看不出來,皇后卻清楚,便起身微微側過身,避開和惠的視線,柔聲對禛道:“皇上,莫要著急,臣妾瞧著,應無大礙。”。
她頓了頓,向殿外瞧了瞧,道:“太醫便是動作再快,過來也總要些時間。”,禛并不與她答話,又回身大聲道:“吉貴人可有礙?”。
吉靈跪下道:“妾身無妨!都怪妾身失手……”,禛聽她要告罪,立即出聲止道:“無妨便好,不需多言。”。
太醫此時終于趕來了,是太醫院的安太醫。
他年事已高,又被小陳子和另外幾個小太監架著,生拉硬拽,一路跑得氣喘吁吁,此時進了殿里,喘氣喘得不像樣,只撲通跪下道:“臣……臣……臣參見……”,連說了幾個“臣”字,竟出不了一句完整的話。
禛一揮袖子止住他,急道:“別啰嗦,快過來瞧瞧公主!”。
安太醫磕頭道:“是!”,這才上前來。
皇后扶著華容的手起身給太醫讓開,安太醫一邊喘著氣,一邊哆嗦著手微微卷起袖口。
因和惠公主坐在地上并不愿起身,安太醫雖一把年紀,也只能趴在地上,伸手幫她仔細察看了額頭傷情。
旁邊人已將藥箱送上,安太醫搖了搖頭,道:“不必。”。
他以手撐地,轉過身來,對禛和皇后磕頭道:“皇上,皇后娘娘,請放心,臣方才細細察看了公主的傷勢,雖面上瞧著厲害,實則內里并無大礙。”。
他頓了頓,道:“皇上若是不放心,臣開幾服內服的化瘀的方子,給公主飲下,另外這幾日公主需注意飲食平和清淡,洗漱時也別碰上水,大約六七日,便能差不多好了。”。
殿里眾人都目不轉睛盯著安太醫。
安太醫瞧著那箭矢,濁重地清了清嗓子,又嘆道:“公主有皇上龍威庇佑,皇上不必擔心。這端陽粽箭想來是制作之時,便有意考慮,怕誤傷人。也多虧得這頂端圓鈍……”。
否則今日情形便兇險萬分!
眾人聽他說完,四下里寂靜無聲,只聽得烏鴉撲啦啦拍著翅膀從坤寧宮宮頂飛過的聲音。
和惠抽泣著問道:“太醫,我真的不會留疤?你可要看準了呀!”。
安太醫聽公主問話,便轉過去磕了個頭,抬頭陪著笑答道:“回和惠公主的話,只要公主照著臣所說的好好將養,這傷情是絕不至于留下疤痕的!請公主萬萬放寬心。”。
張貴人此時也早已被人扶了起來,臉色蒼白。
禛轉身走了兩步,不言不語,目光只在眾人臉上掃了一圈。殿里靜得幾乎連拔根頭發絲兒的動靜都聽得見。
皇后半扶半抱著和惠公主站起來,又將她交給身旁貼身宮女。
她走到禛身邊,打量了一眼皇上臉色,便板著臉出聲道:“張貴人,你自己來說!方才是怎么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