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虧這生孩子是冬天里,要不然輪到夏天,一個月子坐下來,人都要發臭了。
吉靈就想起來生三公主的時候。
三公主生日在五月里,已經是初夏季節,空氣里浮動的都是暖熱暖熱的風,她那場月子坐到最后,自己都不忍心照鏡子。
終于等到能洗頭那天,她簡直差點沒讓七喜幫她把頭都洗禿了。
禛第二天來得很早,畢竟還在正月里,政事不多,中午之后,他就迫不及待的過來了。
先逗了七阿哥好一會兒,又囑咐了乳母、嬤嬤好幾句,暖閣里的奴才黑壓壓的跪了一地,禛這才過來看吉靈。
她恢復得很快,嘴唇和臉頰都有了紅潤光亮的血色,頭發因為不能洗,又被汗水濕透了,索性找了一塊精美的繡花綢帽裹在頭上,猛地瞅一眼,倒像農家小婦人。
“弘暾剛剛睡醒,一只手握住朕的手指不放,就好像知道朕是他的皇阿瑪一樣。”,禛眉飛色舞的對她形容道。
吉靈笑著道:“他肯定知道。”
三公主和弘昕都聽到消息回來了,姐弟兩個人難得聚在一塊,這時候都去看弟弟,看完了才過來吉靈這兒。
弘昕這時候個頭已經明顯超過了三公主,加上舉止有度,倒反而瞧著他像哥哥,三公主像妹妹。
禛招手讓兩個孩子過來,說了一通話,場面很是溫馨,吉靈在旁邊聽著微笑。
等到禛走了,后宮妃嬪們分紛紛過來道賀了,場面很是熱鬧。
吉靈只能在床上,還下不了地,聽著眾人隔著簾子給她笑語盈盈地恭喜,像懋嬪、謙嬪這些沒有生養的妃嬪們,收到消息的速度便要比熹嬪、裕妃她們慢一拍。
偏偏好巧不巧——九洲清晏殿那兒,蘇培盛又帶著一大群小太監,將宸貴妃娘娘生子的賞賜全部搬了過來,小到珠寶首飾,大到擺件、小柜子,最夸張是有一張五扇嵌螺鈿金蝶屏風,也被人全部扛了過來。
眾妃嬪往后讓開路,漸漸地,她們就被九洲清晏殿的賞賜擠得快站不下腳了。
眾人開始還交口稱羨,贊嘆不已,隨著賞賜之物源源不斷地被抬進來,眾人漸漸就鴉雀無聲了。
吉靈只能在里面聽著動靜。
七喜一遍遍地進來給她匯報皇上賞賜了什么、什么……到后來也說不過來了,舌頭都快繞的打結了。
倒是小芬子很是利索,和碧雪兩個人在外面一唱一和,相互配零零看書網00ksw合,收拾接受起東西來,十分默契。
張貴人等在一邊,等到眾人都走了,她才進來暖閣。
一進來,看見吉靈頭上裹著的那塊花布,張貴人一下子沒忍住,抬起袖子捂著嘴就笑了。
吉靈也笑了,伸手摸了摸腦袋:“很滑稽是不是?月子里沒法洗頭,實在是難看。”
張貴人搖了搖頭,很認真地道:“姐姐怎么樣都好看,至少在我眼里,一直如此。”
她起身,把繡墩往前拖了拖,握住了吉靈一只手,輕輕道:“在皇上眼里,必然也一樣。”
她一提到禛,吉靈就忍不住嘴角微微上翹了起來。
張貴人將吉靈的神態變化一切盡收眼底,不自禁就輕輕道:“姐姐,你能和皇上兩情相悅,如此甚好。不必像我,在這紫禁城里,便如在牢房中也差不多。”
她說著說著,眼里的神色漸漸黯淡下去。
吉靈是知道她對狄太醫的心思的。
這么多年過來了,她怕觸及生煎的心事,也甚少提到,這時候看她這么說,就知道她心里必然還是存著這個心結,怎么也過不去。
她反手握住了張貴人的手,正想說一兩句安慰的話,又覺得這種事情根本其實無從安慰。
這時候七阿哥開始哭了。
乳母抱著一邊喂奶,一邊就過來了。
吉靈讓人把搖車也放進了暖閣里,就讓乳母坐在搖車旁邊喂奶,她看著。
乳母一共有三個,都是內務府精挑細選,篩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挑出來的,只怕沒把對方祖宗十八代都查了個遍。
皇上面前,這幾個乳母也都是送過去給他瞧過的。
七阿哥只有一張嘴,自然用不到三個乳母。這其中一個算是主要的,另外兩個就類似于備用補充,以防止出現第一個乳母奶水突然中斷等等問題。
做皇子的乳母是個好差事,更何況這皇子還是宸貴妃所出。
幾個乳母互相也彼此暗暗打量著對手,彼此較著勁。
吉靈把剩下兩個乳母都叫過來了。
三個身材敦實的女子,鬢發梳的油光水滑,一身衣衫整整齊齊。齊刷刷地跪在床前給貴妃娘娘磕頭請安。
吉靈想了想,在腦子里組織了一下語言,就把話對她們說出來了。
她的意思也很簡單:既然都是來伺候七阿哥的,伺候的好,人人有賞,三人同等,絕不虧待。
但若是有誰為了爭名奪利,傷害到了七阿哥哪怕一根汗毛,她也絕不手軟。
吉靈知道,在這些奴才眼里看來,她是個溫軟性子的主子。
于是說話時候特意又加重了六七分語氣,幾乎是難得的聲色俱厲了。
連七喜伺候在旁邊,整個人都繃緊了。
聽著宸貴妃娘娘面無表情說了這些,三個乳母都連連磕頭,再三保證一定用心伺候七阿哥,絕不敢動什么小心思,只差沒當場賭咒發誓了。
吉靈說完了,就讓七喜給三個乳母打賞荷包,算是生子的獎勵。
帶頭的那個乳母趕緊就惶恐道:“謝宸貴妃娘娘!只是……皇上前兒個已經賞賜過了,奴才們哪好意思再受娘娘的賞賜!”
吉靈淡淡道:“那是皇上的賞賜,這是本宮的賞賜。你們但凡盡心做事,一心赤誠,本宮心中自然有數——剛開始的這一點賞賜又算得了什么呢?”
三個乳母滿面喜色就跪下又給她磕頭了。
二十天后,日子已經到了二月里。圓明園里的地氣暖濕,枝頭的綠意已經有些躍躍欲試。
天地一家春里,吉靈天天都數著日子,眼巴巴地等著能出月子的時候。
七阿哥幾乎一天一個樣,臉上的紅色漸漸褪去了,白嫩嫩的一張小臉,見到熟悉的人就笑。
一笑就露出兩個酒窩,別提有多招人喜歡了。
只是他這個時候,還只能靜靜地笑,并發不出什么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