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吉靈已經醒了過來。
禛昨晚宿在她這兒。
他現在的睡眠質量越來越差了，睡前還要看好一會兒道經。
他幾乎有了失眠癥，但卻嘴硬不肯承認。
吉靈看著，在心里直嘆氣。
穿越之前，她曾經有一陣子，工作壓力太大，也曾經失眠過。
那一段時間，不但臉色不好，而且每天走路的時候都是飄著的，頭也發暈，總覺得頭重腳輕。
怕家人擔心，她也沒敢跟家人說。
吉靈記得很清楚——那個時候，最有心理壓力的就是每晚的睡覺。
越想睡越睡不著，越睡不著越焦慮。
其實人在晚，真正犯困的是有那么一會兒時候。
過了那個點，還沒抓緊睡覺，就再也不容易睡著了。
所以很多人晚刷手機，越刷越精神，就是因為過了最想睡覺的點，反而睡不著了。
吉靈轉頭看了一眼四爺。
她夜里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還聽見他翻了好幾次身，嘆了好幾口氣。
道經被他放在床榻旁的小桌案。
吉靈伸手拿了過來，靜默無聲地翻了幾頁，看見面說得盡是仙人長生不老，帶世人修道的故事。
吉靈默默地放下了書。
禛在夢里，呼吸也是輕輕的。
床帳子掀起了一點，透漏進來了光線，吉靈伸手就把床帳子給放下來了，生怕這一點光亮影響了禛的睡眠。
難得這個時候睡得香，趕緊讓他多補一會兒覺吧。
她一手撐著下巴，微微低頭看著禛，看著看著，嘴角就微微翹了起來。
禛這些年，還是一如初見，沒什么變化。
人在睡覺的時候，總是特別不設防，禛的臉也顯現出一種類似少年的，天真的柔軟。
吉靈看著：怎么有種在看長大了的弘昕的錯覺？
禛翻了個身，微微睜眼，看見面前人，伸手就把她往自己懷里一拉。
吉靈頓時趴在他胸膛了。
禛的肩膀很寬，又瘦又挺拔，又肩寬，若是換在現代，就是大家口中夸的那種“天生的衣服架子”
倚靠在這樣的肩膀，安全感滿滿。
吉靈伸手去摸索他的手，禛還在睡得迷迷糊糊，伸手已經和她相互十指相扣，吉靈低頭看著他骨節分明，修長有力的手指，心里默默地數著：一、二、三、四……
她在數雍正十三年還剩下多少個月。
快些過去吧……
快些過去吧!
十一年相伴，三個孩子……
吉靈的恐懼，一部分來源于歷史雍正于十三年的崩逝——不知道在這個時空里，一切是否會按照歷史的軌跡行進。
另一部分來自于禛總在看這些道經。
他如此癡迷于這些道經，總給她一種他要修道成仙，或者說不定哪天就拋下紅塵、隱然山水間的預感。
吉靈握緊了他的手。
她從前一直都覺得：既然自己是穿越者，那么她才是在這個時空中，隨時有可能突然消失、甚至以死亡的方式再穿越回到現代世界的人。
而現在，這種可能忽然移到了禛身。
她心里被壓的有些透不過氣來了。
患得患失，生怕失去。
雍正三年、四年，她剛剛得寵，然后封嬪、封妃……
一路走來，無論多么風光得意，她其實都一直在心底最深處，默默地告誡自己，要讓自己做好心理準備——身為帝王，便是一時情動，后宮新人無數，也很難情系一生。
她不可能永遠獨寵，永遠是他捧在掌心里的寶貝。
等到那個能一笑動君心的新寵美人出現的時候，便也是她謝幕的時候。
誠然，失寵歸失寵，吉靈心里清楚：她從來沒有像年妃那樣跋扈過，也沒有像皇后那樣賣弄機心，惹得皇厭棄。
她相信，即使有那么一天，禛真的不再對她三千寵愛在一身，但憑著過去的情分，憑著孩子們。
他也一定會厚待她。
可是，也只有厚待而已。
她一路走來，一直提醒著自己這一點，但這一世走了這么遠，他對她，一如既往。
吉靈抓著禛的手越來越緊。
禛被她弄醒了，睜眼見她一臉又是嚴肅，又是凝重，又是似哭似笑的神情望著自己。
“不睡覺，瞅著朕做什么？”
他索性也坐了起來，微笑著看著她，又伸手替她將被子攏：“你不困么”
屋里擺著冰桶，冷氣十足，吉靈坐了一會兒，衣衫居然也染了一層涼意。
到底是夏秋之交，日頭猛烈，就這么坐著，想了一會兒心思，日光已經照進來。
太陽升起來了。
禛看著她神色不對勁，在被子下抓到了她的手，握在手里柔聲道：“在想什么？”
吉靈裹著被子爬到他懷里，跟個大寶寶似的抱住他的腰，埋頭把腦袋扎進他的胸膛。
她都已經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了，但做起這些稚氣的動作來，一點也不覺得窘迫，似乎是很自然而然的。
禛也像多年前，抱著那個少女一般，將她抱進了懷里，一遍遍安撫地摸著她的長發，問她：“是做夢了？”
靈靈這么反常，估計是做噩夢了。
這陣子宮里先是皇后、后是公主，兩件事情正好湊到一塊兒，雖說是內務府來操辦，皇貴妃肩的擔子決計也輕不了。
他這么想著，喊人進來伺候，又道：“靈靈，朕帶你用早膳。”
他說的“帶”，是真的帶。
帶著她到了養心殿。
皇貴妃在養心殿用膳已經是常事了，御膳房早就得了通傳，此時浩浩蕩蕩的送膳太監從御膳房魚列而出，往養心殿后殿送早膳而來。
禛坐在吉靈旁邊，手里握著書本在看。
侍膳太監默不作聲地在旁邊盛粥。
禛吃幾口，隨即又看一頁，心思完全不在早膳，九龍金碗里的粥涼了，他也沒注意到。
侍膳太監輕手輕腳給換了。
倒是隔一會兒，他會抬起頭來，吩咐侍膳的宮人伺候好皇貴妃，又拍拍吉靈的手背，囑咐她好好用膳。
吉靈一開始以為禛是在看早朝折子，也沒當回事兒，
結果連用了幾塊糕點，又吃了半碟子餑餑，看禛看得眉飛色舞。
她無意中細細看了一眼書的封面，才發現又是一本道經。
禛連用早膳的時候都沉醉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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