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壽控制紙道人趕去海神廟主殿時,想到掌門腎、咳!
想到掌門無憂道長的背影,心底感慨不已。
仔細想想,自家掌門這般不多問、不多管,才符合人教教義中的清靜無為……
而自己,因有太多顧忌,且為了保住小命,不斷去躲避因果、斬斷因果,與掌門相比,反而落了下乘。
可沒辦法,自己已在不該承受這些的年齡、修為層次,承受了‘大教暗爭’、‘大族命運’、‘過于英武’等等,難以承受之重!
不小心謹慎一點,多一丟丟的偽裝,藏一點點底牌,說不定什么時候,打坐一睜眼,就有某個慈眉善目的光頭大爺站在自己面前……
小友,嘿嘿,我看你與我西方教有緣
想想就可怕!
西方教連道門的圣人弟子都敢拐賣,他李長壽現在只是被圣人眼熟,對方抬抬手指就能抹殺,又怎會不敢對他下手?
還是等自己實力夠了,再說無為二字,再求清凈自然吧;
到時,自己就躲去兜率宮后院的樹蔭中睡懶覺,什么都不管就是了。
實際上,哪有什么真正的清靜無為,也不過是太清圣人強到了誰都不敢招惹。
嗯,待度過金仙……
罷了,金仙也只能在洪荒中蜷縮著,還站不起來。
最起碼也要功成大羅,得幾件殺伐、防御、暴擊、逃遁兼備的先天靈寶,凝成功德金身,抱緊自家圣人大腿!
那才能踏踏實實睡一覺。
嘖,空想這個無用,腳踏實地爬上去才最重要。
李長壽這具紙道人還未鉆出地底,就連忙對云霄仙子傳聲。
正在廟內主殿中,不斷對那只紙人注入仙力的云霄仙子,頓時停下動作,面色帶著少許歉然。
云霄此時已將畫軸收起,待李長壽的第二具化身飛來后,主動迎到殿門附近,柔聲道:
“本是想送道友一幅老師親筆的畫作,不曾想毀了道友一具化身。
是我有些大意唐突,還請道友莫怪,不知該如何補償道友才妥當。”
李長壽心底一陣抽搐……
云霄娘娘是真大方。
他剛剛,差點就被那股混元無極大道之韻,直接給強……強行拉去渡金仙劫了!
見李長壽不答話,云霄忙問:“道友剛才可損了道行?”
李長壽笑道:“只是一具化身罷了,不礙事,不礙事。”
“這如何能不礙事?化身又豈是那般好煉制的?”
云霄輕輕一嘆,又將那畫卷拿來,“道友還請務必收下此物,此物似與道友當真有緣。
不然,我這道心實在不得安穩。”
言說中,云霄左手輕輕一翻,幾件寶物光芒閃爍。
“還有這些寶物,也請……”
干啥?
這是非要把他拉上封神之一鍵上頭怒懟圣人送死快車道不成?
“使不得使不得!”
李長壽連忙后退半步,故意露出幾分拘謹。
云霄也被李長壽這般模樣逗的一笑,向前邁出一小步,柔聲道:“使得,如何使不得?”
“這,前輩您別這樣。”
云霄安慰道:“莫要怕,那道韻已經被道友感悟,定不會再弄傷你化身。”
李長壽頓時有些哭笑不得,這般對話,怎么聽著……
像是大姐姐在哄小孩?
“前輩,這圣人老爺所作畫卷,晚輩著實不敢隨意收取。”
云霄解釋道:“這只是老師閑來提筆,并非是什么先天寶物。”
“這意義不同,”李長壽面露正色,“圣人老爺之物,著實太過非凡,還請前輩收回此寶。”
云霄仙子又道:“那……道友一具化身,又該如何賠付?”
“區區化身罷了,”李長壽目光頗為真摯,云霄卻是秀眉輕皺。
不對……
李長壽心底突然醒轉。
自己此時明確表示不想收云霄所贈之物,但云霄娘娘的關注點,已是在一具化身的價值上……
按洪荒的常識——身外化身,其實十分珍貴。
身外化身要么是由珍貴寶材煉制而成,要么是由自身用大法力凝聚而成,一具化身折損,對煉氣士而言,通常是不小的損失。
是自己的紙道人搞得太廉價了;
像李長壽這種魔改剪紙成人神通,又憑大法師賜下的身外化身神通幾次改良,得出來的紙道人之法,也就……費點樹漿。
李長壽笑道:“前輩是不是覺得,我這一具化身需耗費諸多心血?”
云霄輕輕頷首,那雙眸子冰潔無痕,“不是嗎?”
“哈哈哈!”
李長壽笑得十分爽朗,老神仙皮都笑得胡子亂顫,又道:
“我有玄妙法,化身似剪紙。
若前輩心中不安,我便將這幅畫作收下吧,但幾件寶物大可不必。
不然,前輩就未免太小瞧晚輩了。”
寶物收了又怕暴露,不敢本體拿來用,只能給紙道人防身,沒什么太大意義。
那批小靈樹早已長大!
當下,李長壽將那畫卷捧了過來,稍后就去懸掛在海神廟后堂中,小小的提升下,他海神主廟的格調。
云霄這才露出淺淺的笑意,放下了一件心事。
她將其他幾件寶物收起,對李長壽淺淺地做了個道揖,柔聲道:
“今夜多有打擾,也給道友平添不少麻煩。
本是想來此地還上人情,不曾想,又壞了道友化身。
若道友后面得了空,還請來我三仙島上坐坐,容我補償一二。”
李長壽連說……下次一定。
與云霄互做道揖,云霄就此告辭而去。
她駕云飛入夜空,化作一團淡淡云煙,宛若融入了夜幕畫卷之中,就這般隨風而走……
‘多好的仙子。’
李長壽心底輕輕一嘆。
‘可惜,有其他三兄妹拖油瓶,自身又過于重情義。’
李長壽自不愿再與三霄和趙大爺有什么交際,以免封神大劫時,為劫運所牽連。
但心底,又有點小小的、微妙的期待……
“今晚還真是事多,”李長壽伸展了下筋骨,看著手中這卷畫軸,漫步走向了后堂。
有琴師妹,剛才見到了自己紙道人的真實修為吧。
這個有些難搞。
李長壽心底一陣思索,想著該如何糊弄……咳,想著該如何解釋,才能讓有琴玄雅為自己保守這個秘密,且不會胡思亂想。
正此時,靈娥已是駕云飛到了丹房外圍,熊伶俐也扛著那只紫光環繞的雷神錘,呼哧呼哧地跑到了大陣外圍。
顯然,她們剛才也被天威所驚動,只是此刻被困在陣法之外,無法靠近此地。
李長壽略作思索,對靈娥傳聲叮囑幾句,靈娥立刻點頭答應。
靈娥此時已經跟熊伶俐混熟,對熊伶俐交代幾聲,說自己師兄只是在練功,便帶著熊伶俐回了湖邊草屋。
李長壽心底仔細構想了一些說辭,試著分析了下有琴玄雅的腦回路;
等萬事俱穩,李長壽才睜開雙眼,看向了月光中打坐的有琴玄雅。
似乎是感覺到了李長壽的目光,有琴玄雅睜開眼眸,睫毛彎彎、酒窩淺淺;
讓李長壽有些不理解的是……
此刻她這雙眼眸,比她來時,明亮了何止百倍。
“有琴師妹……”
“長壽師兄,你不必多說,我懂了!”
李長壽一口氣沒喘上來,差點就直接在蒲團上翻到。
懂什么了?
又懂什么了?
“不,有琴師妹,你不懂……”
“師兄,我懂。”
“你真不一定懂,”李長壽忙道,“有琴師妹,其實有句話我一直想說出口,只是在心底一直無法說出來。”
有琴玄雅輕輕抿了下嘴唇,俏臉滿是正色,言道:“長壽師兄,你且說就是,我定全都記在心上。”
李長壽語重心長地教育道:
“有些事、有些話,需直接說出來,互相坦誠交流,這樣彼此才能互相了解對方心底所想。
勿要多猜,須得多問。”
聽聞李長壽此言,有琴玄雅認真想了想,很快又點點頭。
“玄雅明白師兄所說話語,今日便與師兄坦誠相見。”
李長壽緩緩點頭,這才對……
坦誠相告就是了,別相見,太容易被人誤會。
他剛要開口,有琴玄雅卻已是先一步說道:
“師兄,回來之后,我思索了許久,不斷拷問本心,破滅心底魔幻。
如今,我道心堅固,已明本心所想。
既然師兄說要咱們坦誠相見,那師兄,玄雅便說了——”
這莫非……
是讓她說出來自己再拒絕,還是讓她干脆別說出來?
李長壽心念急轉,很快就有了穩妥的選擇。
當下,有琴玄雅輕輕吸了口氣,幾乎與李長壽同時開口:
“師兄,我會努力在修為上趕上你的!”
——“還請容我拒絕,我一心仰慕大道,對道侶之事沒有半點想……”
“嗯?”
兩人對視一眼,李長壽嘴角抽搐,禁不住一手遮眼。
有毒你沒事說話大喘氣干什么!
有琴玄雅眨眨眼,那張俏臉突然有些泛紅,下意識錯開視線,看向一旁的月光,在薄唇之間擠出了一縷嗔怪:
“師兄在想什么……”
“這個,誤會了,誤會了。”
李長壽一掃衣袖,神色恢復如常,淡定道:“有琴師妹你莫往心里去,我還以為是這種事,嗯,是我有些太過自信了。”
“并非如此,師兄你并未誤會。”
有琴玄雅再次注視著李長壽,道:
“其實玄雅對師兄頗為仰慕。
只是……今夜之所見,讓玄雅明白了與師兄的差距。
師兄,你剛才那紙人所展露出的仙力,比玄雅此刻之仙力,高明了何止百倍!
玄雅雖不明師兄具體修為境界,但當時就在師兄被毀的紙人身旁,心底唯一的感覺,便是渺小與無助。
那一刻,玄雅突然明白,師兄才是真正的高人。”
李長壽道:“此事,也是我想……”
“師兄可否聽我說完。”
“好,抱歉,不該打斷你。”
有琴玄雅的笑容多了幾分溫柔,繼續道:“師兄,接下來我會閉關十年,穩固自身道心,此刻我心是有些亂的。
剛才師兄與掌門師祖的話語,我差不多也明白了些許;
回想與師兄北洲初次相識至今日,玄雅受了師兄太多關照。
師兄不愿讓門內知道你隱藏修為之事,玄雅在此立下大道誓言,若暴露于旁人知曉此事,定遭天罰天塹!”
轟隆一聲悶雷在云外炸響,這般誓言卻也算了數。
有琴玄雅輕輕呼了口氣,站起身來。
李長壽心底倒是莫名其妙有些心虛,也隨之起身。
“師兄,”有琴玄雅道,“玄雅可否問師兄兩個問題。”
“師妹請問。”
有琴玄雅問道:“當日度仙門遭襲,有三位義士救度仙門于危難,可是師兄的紙人?”
李長壽緩緩點頭,“是。”
“師兄放心,此事我會保守秘密……
還有,那日地脈挪移陣之后,有天仙來襲,師兄可是故意將我幾人迷暈,而后獨自迎敵?”
李長壽再次點頭,道:“是。”
有琴玄雅立刻做了個道揖,定聲道:“玄雅代門內眾弟子,謝師兄出手相救!”
李長壽抬手虛扶,笑道:“我也是度仙門弟子,只是因為一些此刻不能與你言說的原因,不能顯露真實修為……”
“我懂的,”有琴玄雅輕聲說著,那雙眸子脈脈,嘴角笑意淺淺,長發微微飄動。
她就站在月光中,宛若毫無瑕疵的神女玉像,又出塵脫俗,不染半分塵埃污濁。
有琴玄雅輕輕一嘆,對李長壽道:
“玄雅成仙飛升之后,還以為能在前路等師兄,卻不曾想,原來一直是師兄在前路,我從未真正看到師兄的背影。
今后,師兄依然是玄雅的指路明燈,是督促玄雅刻苦修行之榜樣。
玄雅心底話已說完,若師兄無事,玄雅這便告辭回去閉關修行。”
李長壽含笑點頭,言道:“若有修行疑難,可來尋我,我會為你盡心解答。”
“嗯,”有琴玄雅含笑點頭,卻道了句,“但我更想憑自己,去望到師兄的背影。
師兄,那,我先回了。”
李長壽做了個道揖,有琴玄雅也做道揖回禮。
隨后,她轉過身去,邁著輕盈步伐,駕云離開丹房之地。
李長壽負手漫步,走到丹房門前,注視了一陣有琴玄雅離開的背影。
“這不挺聰明的。”
都不用他忽悠,大道誓言已經自己立下了。
掌門一脈,果然厲害,不過……
“師妹能否回來一下,咱們商量一下,一點點關于大道誓言的小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