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的你我高攀不起,今天的你我嘿嘿嘿。
命運,就是這般的神奇。
鄭凡清楚,晉皇有自己的難,但再難,這么多日子共同行軍的路上,想來見見自己,終歸是有辦法的。
但人家就是瞧不上自己,覺得沒必要在自己這個小軍頭身上浪費燕皇對自己的大度。
要是在這里的是李富勝或者李豹,這晉皇肯定能和這倆大老粗把酒言歡,什么猜忌,什么忌憚,都去見鬼吧,甚至親自和這倆北方來的粗鄙漢子玩兒酒令聊女人也能完美融入其中。
身為皇帝,這點魄力都沒有的話,怎么可能做開門揖盜的事兒?
人家瞧不上你就瞧不上你吧,鄭凡心里一直很有逼數,除了心里覺得有些對不住小六子之外,也能看得開。
但現在倒好,
晉國皇帝被司徒家的大軍給追著像是攆兔子一樣跑了過來,還跑到了自己跟前,請求自己開城門庇護他。
風水輪流轉啊,你特娘的也有今天?
你的馬車呢?
你的侍女呢?
你的黃金痰盂呢?
你的皇帝架子呢?
講真,這會兒的鄭城守是真有一種前任嫌自己窮離開自己到頭來經過社會毒打后又跑過來求自己復合的快感。
但快感歸快感,得意歸得意,在這個當口,意氣用事沒有什么必要,眼下隨著司徒家的登基起兵,剛剛平復下來的晉國局面一下子變得極為混亂起來。
對于鄭凡來說,迅速地平定這場混亂才是對自己而言利益最大的事,否則自己的盛樂城城守還怎么當?
總不能從翠柳堡又跑到這座不知名的塢堡里來繼續當守備吧?
要真這樣,南望城的許胖胖要是知道了,得晚飯再加八個雞腿以作慶賀,又是標準地比離開了我卻日子過得越慘我越開心的套路。
“開城門,迎接咱們的晉國皇帝陛下。”鄭凡下達了命令。
城門被打開了,晉皇的這支兵馬開入了進來。
鄭凡對梁程道:“先前為了和晉皇好好地聊天,瞎子和四娘他們可沒少收集關于這位晉皇的事兒。”
這就跟騙子行騙一樣,你得提前去踩點,了解你目標的喜好。
當然了,按瞎子的說法是,這算是方外之術的一種,算卦師傅常用的,先套話,你要是走長途的,就跟你說近期別經常上路,你要是種地的就跟你說天象,你要是走體制的,就跟你說貴人和小人。
提前套話,再自己重新挖坑,算卦師傅沒這點兒本事可混不了飯吃。
“屬下知道。”梁程點點頭。
“最后分析來分析去,你知道瞎子給這位晉皇分析出怎樣的一個人設么?”
“還請主上示下。”
“倒也有趣,敢自己開南門引燕軍入關,能放下身段見著兩位侯爺主動下跪,倒也算是狠辣果敢的主兒。
但他做事兒,有點用力過猛的意思,看似一直在跪,也一直在賣國,如今當了個兒皇帝。
卻實實在在的是個心高氣傲的主兒,說白了,也是挺剛愎的一個人。
燕皇是高屋建瓴,格局高大,乾皇我也見過,可能確實不會打仗所以被耍了一道,但做人做事的學問當真是玩兒得爐火純青。
這燕皇乾皇比起來,這位晉皇就顯得年輕多了,外人都認為他是怯懦之人,反而讓他更堅信自己是臥薪嘗膽有圖謀有遠見的智者。
待會兒我就故意拿先前冷落的事兒去刺他,撩撥他火氣,信不信等稍后他知道我是誰后,反而會覺得我耿直值得結交?
甚至會覺得我是個二百五,可以扶持日后再來摘果子。”
“這……”
“這是劇本,先和你說說,我也好理一理思路,老實說,現在我才發現,上輩子畫漫畫可能是個錯誤,應該去考上戲的。”
沒多久,甚至沒等鄭凡主動去請見,晉皇本人就直接來到了城樓上。
近距離瞧著晉皇,鄭凡第一反應是————真黑啊。
印象中一些電視劇的包拯,哪怕化了妝,也沒晉皇黑啊。
“將軍,司徒家兵馬距離這里不遠,還請將軍速速封閉城門!”
晉皇的語氣里,加了一些客氣詞。
鄭凡卻搖搖頭,道:“不急。”
堵住城門這事兒,堵住的可不光光是敵人,也堵住了自己突圍的可能,不到萬不得已時,鄭凡不想下這種決定。
因為人可以借著繩索或者吊籃下城墻,但戰馬你怎么運出去?
戰馬運不出去,你還想突圍?
歸根究底,鄭凡心里還做著實在不行,大不了脫了這身官袍帶著魔王們繼續紅塵作伴活得瀟瀟灑灑。
為大燕殉國或者殉城,鄭凡還沒這份覺悟。
“將軍?”虞慈銘顯然還準備再勸說。
鄭凡卻有些不耐煩道:“陛下,該如何打仗,本將知道。”
虞慈銘愣了一下,自打自己打開南門關引燕人軍隊入晉以來,從南北二侯加上燕皇,都對自己很是客氣,這還是他第一次遭遇到來自燕人的輕視。
“還請陛下將您的部下交出來,交由本將指揮。”
“這是必然。”虞慈銘在此時絲毫不含糊。
“嗯,那陛下下去歇息吧。”
哪兒涼快就哪兒待著去吧。
“將軍,朕也是知兵事的,朕也能拿得起刀。”
意思是,他能幫助守城的。
鄭凡擺擺手,道:
“陛下龍體貴重,可千萬不能有閃失,還請陛下為大局計,下去歇息吧。”
這倒不是鄭凡故意在給晉皇難堪,而是因為要么不接納晉皇入塢堡,估摸著司徒家的兵馬,他們的目標也就是晉皇,讓晉皇帶著那支兵馬繼續奔跑自己這邊自然就安全了。
但既然接納了,稍后要真是開戰了,箭矢不長眼,要是晉皇被一箭爆頭了,鄭凡難不成還得舉著晉皇的腦殼對著對面喊:
“晉皇掛了,我們不要打了!”
這何苦來哉?
“將軍對朕似乎有成見。”
鄭凡則笑著反問道:
“要供著?”
輕蔑之意,溢于言表。
“你………”
“陛下,安生下去歇息,別耽擱末將做事兒。”
“那我,就先下去了,這里有勞將軍了。”
晉皇倒也沉得住氣,不過轉身剛走兩步才記起來回頭問道:
“疏忽了,還未詢問將軍是?”
“鄭凡。”
鄭凡是沒臉加前綴了,盛樂城城守,盛樂城都淪陷了,加這個前綴打自己的臉?
“呵呵呵呵。”
晉皇笑了起來,很是直白道:
“鄭將軍也是真性情。”
顯然,晉皇是知道這位鄭凡鄭將軍是誰的,畢竟見不見是一回事兒,跟著自己的隊伍走了半個月,要是連人家名字叫什么都不曉得那真是太愚鈍了。
如此來看,鄭凡對自己的態度這般生硬,也確實是理所應當了。
這個鄭將軍,還真是個直脾氣,傻乎乎的一個人。
晉皇大禮下拜,
誠聲道:
“前些日子,慈銘也有苦衷,怠慢了將軍,如今將軍不計前嫌,庇護慈銘,慈銘感激不盡!”
鄭凡馬上眼眶一紅,
先前的不滿和生硬全都不見了,
主動走到虞慈銘面前抓住虞慈銘的手,
嗆聲道:
“陛下不必如此,不必如此,是末將未能領會陛下苦衷,是末將小心眼兒了。”
晉皇和鄭凡雙手互相抓著,兩個人慢慢直起身子,晉皇道:
“將軍,等大燕天軍擊退了司徒叛逆,慈銘定然擺下酒席,和將軍把酒言歡!”
“我請,我來請,還請陛下賞臉。”
“客氣了客氣了。”
“應該的應該的。”
“那朕就先下去了,但凡將軍有所需,朕又有的,直接差人來知會一聲。”
“陛下圣明。”
二人又是一番“依依不舍”,虞慈銘轉身下去了,畢竟這會兒也不是聊天說話的時候。
下去時,眼角內有一縷精光閃過,心道:
如此看來,此人雖說有些跋扈,但也算是率真,格局雖小,功利心卻極強,日后不是不可以操控。
看著晉皇下去了,
鄭凡則對站在自己身邊的梁程道:
“你信不信,他下去時心里肯定覺得,我是個沙雕。”
“主上,這種玩心眼兒的活兒,屬下玩不來的。”
“你哪里是玩不來,只不過是大部分時候你懶得玩罷了。
對了,昨兒個晚上睡覺時我忽然想到了一點,咱們這些人之間的關系,就跟美國那邊大選一樣。
我呢,就負責在臺前表演,你們就是我的智囊。”
“主上自謙了,其實,一開始屬下真是這般想著的,但這些日子以來,又經歷了這么多的事兒,主上的成長是有目共睹的。
這不是拍馬屁,真的。”
“瞧著,還說自己不會拍馬屁,后面那一句此時有聲勝無聲,不錯。”
梁程露出微笑。
鄭凡則雙手撐在城垛子上,看向遠方。
遠方的視線里,已經出現了一片黑壓壓的烏云,司徒家的大軍,來了。
塢堡內的燕軍和民夫全都被動員上了城墻,同時一些守城器械也被推運了上來,但數量并不夠,所以塢堡內已經在拆房子用了。
這時,塢堡內,薛三和阿銘帶著幾個人,將一口棺材運了過來。
鄭凡心領神會,拔出自己的刀,舉起,
對著四周的守軍高呼道:
“本將已經替自己預留好了棺材,堡在人在,堡亡人亡!
本將軍,與你們同在,一起死戰!”
四周,無論是原本翠柳堡帶出來的手下還是這座塢堡內剛剛分發到財貨賞賜的民夫青壯在此時都被注入了雞血,一同舉著兵刃高呼:
“死戰,死戰!”
鄭凡則撇撇嘴,小聲道:
“覺得自己真臟。”
梁程也點點頭。
緊接著,鄭凡又對著下面喊道:
“將本將軍的棺材抬上來,本將軍就站在棺材邊守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