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面準備好了,
照例,
男方家長鄭侯爺坐首座,
老嫗坐對面。
薛三和扈八妹坐在一起;
四娘坐在鄭侯爺兩側。
樊力則和那個叫阿瘩的和尚,在廳堂外,架起了一口鍋。
原本,樊力是準備煮肉的,結果阿瘩拒絕了,然后,往里面放了很多的土豆,準備煮一大鍋的土豆泥。
樊力扭頭看了看廳堂里的席面,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的一大鍋翻滾的土豆,皺了皺眉;
最后,
看了看阿瘩,
還是繼續坐在那里,
只不過開始往大鍋里放鹽。
姥姥見席面上還留著兩個位置,不禁問道;
“可還是有哪位家里人沒來?”
姥姥的話語,已經變了,已經默認兩家,是家里人了。
其實,這也是正常;
靖南王曾對劍圣說過:江湖,終究是上不得臺面的東西。
事實,也的確如此。
江湖縱然有蟒蛟可出,但事實是,真正的貔貅,在燕國朝廷里,其實都是坐騎。
有些人,出身自江湖,有一技傍身,看似可以瀟瀟灑灑,但真要對比起來……
就比如眼下,
平西侯府的牌面,
擺在這兒,
姥姥在一開始的矯情后,馬上就很識趣兒地擺好了自己應該在的位置。
當然了,一開始,也是鄭侯爺這個“家長”看在薛三的面子上,給了她們一個體面。
否則,
姥姥現在應該不是坐在席面上,而是坐在刑臺上,被瞎子用刑;
樊力也不會和阿瘩坐在那里煮土豆泥,
大概率阿瘩會被樊力扛起來,丟鐵籠子里調戲,因為阿瘩看起來也不像是知道什么秘辛或者有什么價值的樣子,大可交給樊力去玩。
鄭凡拿起勺子,先喝了一口面前的小盅雞湯,對身邊的四娘道:
“喊了么?”
既然是家宴的興致,后宅的女人,是理應到的,這是尊重。
“喊了的,主上。”
這時,
外頭傳來了一陣笑聲。
“呵呵呵,來晚了,來晚了。”
公主和柳如卿走了進來,
兩個女人手里都端著托盤,上頭,鳳簪如意,都是精致且不失珍貴卻不顯俗氣的寶貝物件兒。
伐楚之前,景仁禮就送了一些宮內公主的用具過來;
伐楚之后,景仁禮又來了一次,這一次,送的是公主出嫁的物件兒,相當于是嫁妝。
所以,公主還真不缺這些東西,隨便挑揀出幾樣來,都是“價值連城”。
“來,好妹妹,戴上這個看看。”
公主親自幫八妹戴上簪子,又將一塊鐲子幫其套在手腕。
“三爺成親,場面上,可以不用大辦操持,咱侯爺和三爺都不是喜歡鬧騰的人,但里子上,可不得有什么馬虎,那就是我們這些當女人的不是了。”
說著,
公主又走到老嫗面前,
“這訂親該有的,咱可不得馬虎,您瞧瞧,這是送您的,您可千萬別客氣,作為女方的長輩,該得的。”
公主給老嫗的是一個玉盒子,通體晶瑩,適合在里頭飼養一些小靈蟲。
姥姥見到這個,呼吸都為之一滯,要是送些金銀什么的,她倒是不在乎,但這個,卻是真的好東西啊。
大楚有御獸監,楚國皇室善于養妖獸,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雖說郢都被毀了,
但偌大的楚國,依舊矗立在那里,家底子厚,經得起造。
“那是,真的是謝謝公主殿下了。”
老嫗準備起身謝禮。
卻被公主親昵地伸手,按在肩膀上給阻止了:
“這既然結親了,那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就不用這么生分了,我們侯爵府看似大,但實則家里人,并不多,以后吶,您就長住這兒,既可以陪著妹子,又能在這里享享清福,也就當是養老了不是。”
聽到這話,
姥姥的本能反應是先看向坐在首座的鄭侯爺。
講真,
作為一個江湖人士,若是能以客卿的身份入住侯爵府,那可真是草莽變鳳凰了。
侯爵府,享受,那是次要的,主要的是,在這里,你想修煉或者想做什么事,都有大量的資源可以用;
最最最重要的是,在這里,你會很安全。
如今,
大燕兵鋒威震天下,
這位平西侯爺,更是新崛起的了不得的人物,
假以時日,再過個十年二十年,說不得就又是一座真正的鎮北侯府。
這種靠山,
誰不想要?
鄭侯爺笑著點點頭,
“開席吧,本侯倒是有些餓了。”
上午出門打獵,回來后又說了會兒話,還真沒顧得上進食。
公主和柳如卿入座;
鄭侯爺夾了第一筷子后,其余人紛紛舉箸。
鄭凡是個善于客套卻又不喜歡客套的人,
事實上,
任何一個善于客套的人,都不喜歡這項活計,你讓鄭侯爺和鎮北王靖南王燕皇以及朝堂上的那幾位大佬坐一起吃飯,他必然會出聲活絡氛圍的;
但在自己家,大可不必。
四娘也安靜地吃飯,
這場控,自然交給了公主。
公主不停地找八妹和老嫗說話,商量著婚事該怎么辦。
可以看出來,
三爺雖然平日里有一些玩世不恭,
但事兒落到自己頭上,且還關系到自己的婚事,三爺偶爾看公主的目光里,也是帶了些許的柔和。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這是自古不變的道理。
“這蝦滑不錯。”
四娘夾了一個蝦滑放入鄭侯爺碗中,“何春來的手藝,是越來越好了,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時候能教出一個徒弟接他的班。”
“這個不急。”鄭凡笑道,“我與他說了,本侯的一日三餐,最重要,他有了這個奔頭,才能做出更好吃的菜。”
柳如卿默默地進著食,
她是妾室,
其實,按理說,這種正式場合,是沒她上桌的資格的;
但侯爵府里,向來不怎么看重這些規矩,再說了,平白地冷落了人家,也忒沒個意思,到時候給她弄個郁郁寡歡,再喊“叔叔”時,就沒那個味道了。
水蜜桃,得用水霧滋潤著,才能一直豐盈。
公主隨后,開始和姥姥聊養妖獸的話題。
姥姥自己也養了一些小蟲子,二人倒是馬上就有了共同語言。
一頓飯,
吃得氛圍不錯。
飯后,
鄭侯爺指了指薛三,
“放你一天假,陪人家在府里城里逛逛看看吧。”
薛三點頭應下了。
隨后,
三爺帶著八妹和老嫗,
樊力帶著阿瘩,
一行人出了府。
三爺是最不喜歡麻煩的人,但奈何,這種情況下,他只能將麻煩給走一遭。
雖說本錢大,
可本錢大也有本錢大的難處,遇到個契合的良配,很難。
霸王硬上弓,又太過枯燥,有了正兒八經的感情和其他媒介在中間,才能潤滑。
廳堂內,
柳如卿在泡茶,
熊麗箐則在奉茶。
“相公。”
“姐姐。”
“北先生。”
瞎子端著茶,開口道:
“主上打算等多久?”
鄭凡喝了口茶,道:
“要是個知趣兒的人,她過兩天自己會來找你的,你上次做得,不能算錯,但咱們以后做事,可以不用那么極端。”
“是,屬下知錯。”
“不算錯,我說了,那個情況下,理應需要知道得更多,但現在,我們可以換個更好地方式。”
蠻橫地壓榨,
固然很簡單快捷,
但這就和刀耕火種一樣,太粗狂,轉化率不高。
精耕細種,別的不說,看著,也舒服。
手下,大體分為幾種。
普通的手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再上一點,就是何春來這種,有培養價值,也有塑造價值,值得放置一些情分;
金術可那種,就更高級了,到了時不時需要拍肩膀的級別;
最頂級的,就是劍圣那種的。
老嫗呢,看在薛三面子上,可以介乎于何春來和金術可之間。
熊麗箐在飯桌上說的那些話,也是因為她領會到了自己男人的意思,是想將人給收入府中待用的。
“這個事兒,可以跟進一下,看看能不能有其他的收獲,三兒會有這個意識,需要幫助時,他會找你,你處理好了后,再給我做個匯總。”
“是,主上。”
瞎子放下茶杯,
“其實,那個老嫗,還真有些不簡單,至少,是有些本事的,就比如,她先前幫三兒看相,是看出一些東西的。”
對此,鄭凡并不感到驚訝,直接道:
“咱們這些人,就像是借尸還魂于人間一樣。”
真有本事用照妖鏡的人,肯定會被嚇一跳。
簡而言之,
這些魔王們的命格,都很奇特,總之,就是和他們現在的言行身份,很不符合。
頗有一種,天仙落凡塵的意味,但根骨,還在。
“老太婆,看完三兒的面相后,嚇尿了出來。”
這意味著,
瞎子其實一直在監聽著。
“呵呵。”鄭凡笑了,“那看來,確實是有本事的。”
能看出端倪,和看得嚇尿了,
這,可就大不相同了。
“這樣吧,過兩天……罷了,就今晚吧。”
鄭侯爺想做什么事兒時,都不喜歡等;
“等三兒他們回來,再找那老太婆看個相。”
四娘開口道:“主上的相,那老太婆不是早就說了么,以后只能是四爪變五爪了。”
至于是給別人看相,
無非是讓老太婆,再被嚇尿個幾次。
鄭凡搖搖頭,
“我是想讓她給天天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