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信很無奈。
本來想著一群過了今天沒明天的老人，加入自己的粉絲團樂呵樂呵也沒什么關系，這才讓吳明給登了記入了會的。
可是沒成想，這群老滑頭倒是把自己給盯上，被算計上了啊！
明明是在這里拍戲，自己扮演的入殮師，可是現在搞得自己倒像個職業入殮師兼職演員似的。
這不就岔劈了嗎？
一旁，收到通告到位的趙瑾芝看著他滿臉的無奈，抿嘴一樂：“自己給自己上了套了吧？”
“嘖。”李世信瞪了瞪眼睛。
“偶像和粉絲的事兒，這怎么能叫下套呢？你見過哪個明星有粉絲死了都要追的？咱老李這是蝎子尾巴獨一份兒成么？”
看著李世信到了這個時候還死鴨子嘴硬，趙瑾芝白了他一眼，憋著笑別過了臉去。
“世信老兄啊，這，成不成啊？”
看著李世信滿臉的蛋疼，死亡粉絲團的一群老頭老太太眼巴巴的看了過來，不知道誰問了一句。
看著眾人臉上的希冀，李世信狠狠一跺腳。
“受什么么不成的？權當是幸運粉絲福利了！”
今天這場戲其實沒有入殮的鏡頭，但是第三幕第四幕都有幾個入殮的片段。既然趕到這兒了，李世信便讓祝好重新安排了一下拍攝計劃，先拍老張頭的這段。
李世信答應了為老張頭親自整理遺容，一群死亡粉終于喜笑顏開。趁著劇組在處置室架設設備的功夫，一股腦的都聚集到了場地一旁。
處置室里，老張頭的親屬都在。
似乎對于老人的去世早已有所準備，家屬都已經穿好了喪服正在守著遺體。
見李世信進來，應該是老張頭的老伴兒立刻抹干了眼淚，放開了遺體的手，走到了李世信面前。
“是李老師吧？”
老太太約莫六十左右歲模樣，雖然臉上已滿是風霜皺紋，但是風韻斐然，依稀可以看出年輕時候絕對是個美人。
雖然人死為大，但是實事求是的講，老張頭……形象不咋地，個子不高還跛著一只腳，活著的時候走起路來跟一缺了口的地缸似的。
撇了眼躺在處置臺上生前艷福不淺的老張頭，李世信對老太太微微鞠了一躬，道了聲節哀。
面對李世信的安慰，老太太忍不住捂住了嘴巴，抽噎了幾下，但是隨即使勁兒的搖了搖頭，強笑道：“沒關系的，老張這個病不是一天兩天了，我們都有思想準備。這些天老張在醫院的時候總跟我們說起您。談到你給遺體化妝的時候，他眼睛都直放光……估計，自己也做好了準備。”
聽到老張的老伴兒這么說，李世信點了點頭，“我們這段要拍下來，放到電影里，沒問題吧？”
“沒事兒、老張跟我們說了。”
見家屬知道這個事兒，李世信點了點頭。
剛想動手，卻聽到一旁老張頭的女兒叫了一聲“李老師。”
“有事兒？”看著老張頭那哭的梨花帶雨的閨女，李世信眨了眨眼睛。
女人點了點頭，從包里捻出了一個信封，交到了李世信手中。
“我爸說要是萬一能趕上您給他收拾后事，就交給您。”
皺著眉頭，接過信封拆開一看，李世信微微勾起了嘴角。
那里面，包著大約兩三千塊錢的紙幣，還有一份相當潦草的聲明。
聲明的大致意思，就是將自己的遺體交給李世信，授權拍電影云云。但是在紙張的最后，老人留下了口信。
“世信老弟，你能打開這封信，就說明我占你便宜啦。
年輕時候我在生產隊里是勞模，伐木的時候傷了腳。隊里說立了功不能讓我耍光棍兒，那個時候秀芹在插隊，她成分不好日子過得很苦，就稀里糊涂的嫁給了我。
后來返城她也沒扔下我，跟著我苦了一輩子。
本想著好好待她一輩子，但是沒成想到老了得了這個病。
老兩口過晚年先走的那個有福，留下的那個孤孤零零才辛苦。
讓別人說了一輩子武大郎潘金蓮之類的閑話，虧了她一輩子，現在還比她先走了，你看這事兒鬧的，愧的慌啊。
其實人都死了，什么樣都沒關系。但是我還是想好看一回，等她到日子過來找我那天，看見我心里也亮堂。
附上我上個月的退休工資，你別嫌棄少，多少是個意思……”
舔了舔嘴唇，李世信抬頭看了看天花板好一會兒。
直到眼睛里的霧氣散了，李世信淡淡一笑，對家屬點了點頭之后，走到了處置臺前。看著嘴巴微微張著，面容消瘦枯槁的老張頭，樂了。
“你個老東西，娶這么漂亮的媳婦，是占便宜了。”
輕輕的拍了拍老張頭的胸口，李世信用熱毛巾敷在了老張頭的臉上，待那僵硬的臉松弛下來，打開了化妝箱子。
細致輕柔的將老張頭的妝畫完，替老頭換了壽衣，看到老頭那短了一截似的左腿，李世信拿出紗布用蠟涂硬，剪了個厚厚的鞋墊兒塞到了老頭左腳的皮鞋里穿了上去……
“走好。”
看到那雙整齊并攏，長短一致的腿，李世信微微一笑，退后兩步鄭重鞠躬。
一旁，醫院的一群病友看著老張頭那終于一邊長短的腿這個細節，紛紛咧開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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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耳邊一聲輕鳴，李世信淡淡一笑，將口袋中那張老張頭留下的信，連同那疊錢一起交到了老張頭的老伴兒手中。
“李老師，這是……”
“算是我的份子。”
對著捧著錢發愣的家屬再次道了聲節哀之后，李世信轉身走出了處置室。
他身后。
瞇著眼睛費力的將那信的內容看罷，老張頭的老伴兒捂住了嘴巴。在女兒的攙扶中，蹣跚的走到了遺體旁。
看著那比生前漂亮了許多，嘴角和眉毛微微上揚著，似乎頗為高興得意的遺容，淚流滿面的老太太撲哧一聲笑了。
“你個老東西，這張鞋拔子臉這么多年老娘早就看習慣了。反倒是這么精神，看著才別扭！”
撫摸著那得意的遺容，老太太顫抖著嘴唇，俯身下去輕輕的吻了一下。
“給你個死鬼蓋個章，活著的時候丑的下不去眼，這么多年對你都放心。走的這么精神，到下面老實點兒。好好等我，聽見沒有？”
處置室外。
看著監視器里老張頭那張似乎更加得意了的遺容，祝好摸了摸眼淚抬起了手。
“到這兒吧，卡。”
擼了把鼻涕，祝好眼淚汪汪的看了看一旁負手而立面目帶笑的李世信，哼哼唧唧道：“李老師，這樣的鏡頭，能不能再多點兒了？再有四五個！只要四五個，咱們這電影素材就夠了！真情實感，效果真的太好了。放在電影里，效果絕對炸！”
李世信眉頭一挑，看了看一旁奔到老張頭遺體前稀罕叭嚓盯著人遺體看的死亡粉絲團們。
終于到了要粉絲祭天，才能法力無邊一步了么？
這戲要這么拍，挺費粉絲啊！
“老哥哥，你這入殮的手藝活兒，是越來越好了。”
就在李世信呲牙咧嘴，看著死亡粉絲團里的粉絲哪個像是最近要沒的時候，一旁抱著肩膀斜倚在門框上的趙瑾芝微微一笑。
想了想今明兩天的戲份里澡堂老板娘領盒飯的橋段，李世信眉頭一挑。
臭妹妹，說風涼話是吧？
別著急，明天就讓你親自感受一下，老夫的手藝活兒到底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