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李世信,劉峰的幾個子女并不陌生。
不提小兒子劉建業在搞小劇場的時候跟李世信打過交道,就說其他的幾個子女,在平時和老爺子視頻聊天的時候,也沒少見過李世信。
畢竟,在過去差不多一年之中,李世信就像個幼兒園園長似的帶著老爺子玩耍。
“李叔叔!李叔!”
拍了拍被強行甩鍋的劉峰孫子肩膀,李世信對劉峰的幾個兒女擺了擺手。
“下午的狀態怎么樣?”
面對李世信的詢問,劉建業看了眼自己的親爹,心疼又無奈的搖了搖頭。
“一直就是這個樣子,一直吵吵著冷。大夫說是受到外因刺激,但是我爸歲數大了,常規的心理醫療手段都沒辦法用。唉只能,只能這樣一點點的疏導,沒有什么好辦法。”
聽到這,李世信點了點頭。
中午在微博上懟xpo的腦殘粉時,他將劉峰老爺子的情況發布到了網上。卻引來了一群腦殘粉的嘲諷,說是劉峰上了年紀玻璃心,碰瓷xpo和樸敏浩。
一個人心里面的信念崩塌是什么滋味,李世信是知道的。
安撫了幾個兒女一番之后,李世信帶著老粉們就走到了老爺子的面前。
看到劉峰平時一老頑童變成現在這樣,一下午過去了絲毫沒有見好,一群老粉又是一陣長嘆。
“峰哥,別傷心了。下午的時候世信替你出氣了!在微博上把那些資敵的小兔崽子狠狠罵了一遍!”
“不光是那些小兔崽子,世信對那些個管教育的管宣傳的都罵了娘!峰哥,網巡把那些小兔崽子的老窩都端啦!”
“是啊峰哥,世信說要出個作品,給那些小年輕上一課。你快點兒好起來,咱們得跟著世信一起支棱啊!”
“峰哥,你說句話啊倒是。”
“峰爺爺,你別這樣嗚嗚嗚我們帶你吃雞,帶你玩ps4還不行么?”
被一群老伙伴小伙伴圍著,劉峰也沒有什么反應。
見到這一幕,李世信默默的走了上去,蹲到了老爺子的面前。
看著那雙此前孩童般滴溜溜亂轉的眼睛,現在渾濁如一潭死水,整個人僅僅一天的功夫,就好像老了十歲。李世信默默的掏出了手機,將微博中網友對老爺子的祝福,以及下午時微博上的一番惡戰,不厭其煩的給老爺子翻了一遍。
看到劉峰仍然沒有反應,李世信嘆了口氣。
“峰哥。不能這樣啊,你想想你活著是為了什么?是為了替那些犧牲的戰友們好好的看這個世界,然后告訴他們呀。你覺得發生昨天那樣的事情,沒法跟他們說。可是你想過沒有,要是因為這件事情你出了個好歹,下去見那群兄弟們了,你怎么說?你跟他們說,你是被現在的孩子被傷心傷死的?要是這么說,那些兄弟會比你還傷心啊!”
聽到李世信的邏輯,劉峰的目光微微閃動了一下,但是仍然沒有說話。
“所以你得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看著那些不懂事的孩子懂事起來,看著更多的孩子成長起來,銘記和承載著你們曾經的信念,讓這個國家變得比現在更美好,更好玩兒。到了那個時候,你到了下面才能拍著胸脯跟他們說,他們沒白犧牲,這盛世如了他們當初所愿啊。峰哥,你說我說的,在理不?”
隨著李世信的勸說,劉峰一雙渾濁的老眼,紅了
“世信。”他的嘴唇嚅動了一下。
看到老爺子終于除了“冷”之外開口說了話,一群老粉和劉峰的子孫一下子都圍了上來。
劉峰茫然的看了看眾人一眼,將目光落在了李世信的身上,顫顫巍巍的伸出了手。
待李世信將那一雙形如枯枝的手抓住,劉峰的兩行眼淚“刷”的一下淌了下來。
“這一整天,我都在想著當初打仗時候的事兒。可是時間太久啦,有很多的人,我都忘了他們長啥樣啦。有的事兒,我都記不清啦。世信啊,我都快忘了”
看著嗚嗚大哭,像個孩子似的劉峰,李世信松了口氣。
拍了拍劉峰的胳膊,他安慰道:“快忘了不要緊,咱們把它們記下來!”
說著,李世信便對一旁的劉峰孫子招了招手,將老爺子推到了屋里。
劉峰的房間之中。
劉峰的兒女和一群老粉都趕了出去。隨手在屋里找了紙筆,李世信坐到了床邊。
看著默默躺在床上,宛如生了一場大病的劉峰,樂了。
“峰哥,今天咱們什么也不干,就把你能想起來的事情全都記下來。好不好?”
床上,劉峰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一絲茫然。
“這從哪兒說呢?”
“隨便,你能想起什么,就說什么。想到哪兒就說到哪兒,回頭我幫你整理。”
面對李世信的寬慰,劉峰將目光落在了天花板上。
想了半天,才悵然道:“我是我們老劉家三個房唯一的獨苗我記得那年我15歲,中央發廣播說美鬼子打過來了。我就和我21歲的外甥王順德,偷著去了公所謊了虛歲,報了名”
“我二伯娘當時就在公所交秋糧,知道我報了名,踮著小腳就跑回了村里,叫了十幾個本家把我給搶了回去,用鎖鏈給鎖住了。那時候是啥時候,打完鬼子打老槳,老劉家男丁十之都死在槍炮下面了,他們害怕斷了后,說什么也不讓我去”
“在倉房里,我撬開了一塊樓板,爬上了棚,晚上趁著幾個本家老嬸睡著了,就跳了下去,找到王順德,抹黑跑到區公所住了一宿,第二天和500多個青年跟著接兵的指導員到了縣里,在那練投手榴彈、挖戰壕3個月之后,我們才坐鐵罐車到了邊境。”
隨著老爺子沒有什么頭緒,而且時間和事件含混的敘述,李世信手上的圓珠筆宛若游龍。
一個天然的故事劇本,已經成型。
“原本我娘怕我早夭,給我起了個賤名叫劉丫。入了朝之后,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多的山。真高,真大!趴在山溝溝里躲飛機偵查的時候,我就問指導員比山還高的叫啥,指導員說叫峰在哪兒,我就把名給改了。指導員”
提到老戰友,劉峰的敘述一頓。
“指導員是滬海人。我記得他他是全連唯一一個戴眼鏡的。長啥樣來著?欸?長啥樣來著?”
正在準備記錄的李世信看著床上的劉峰因記不起戰友的長相,臉上染上了十分的痛苦,眉頭一挑。
劉峰的木箱子里,是有一沓照片的。但是照片多是后來照的,真正記錄他和他隊友的照片,只有寥寥兩張,還不甚清晰。
看著老爺子痛苦的模樣,李世信提起了筆。
在本子上刷刷刷花了幾個簡筆畫。
那是一只萌萌的兔子。
為兔子畫上了五角星軍帽,又填上了一副黑框眼鏡,李世信將速寫本遞到了劉峰老爺子的面前。
“像不像?”
看著那萌萌的兔子,劉峰老爺子一愣,樂了。
“嗯!有神韻!”
可是樂著樂著,老爺子的眼淚就又下來了。
“就是比指導員看著胖太多啦他死的時候是我給他抬下陣地的。那么高個子的人,餓了幾十天,走的時候就剩下一把骨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