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別姬》的話劇落幕了。
所有的人還沉寂在故事的震撼之中不能自拔。
現在,看到戲里的蝶衣和戲外的李世信,在舞臺上發表的那一番“檄文”,所有仍然在為蝶衣惋惜,為菊仙的死,小樓的人格毀滅而心情激蕩的觀眾們,瘋了!
“我就說,我就說!一年前,看到這個在《末路紫禁》和《唯有你》話劇中狂賺眼淚的老頭時候,就想著為什么這么優秀的人要到晚年才闖進娛樂圈。原來是這樣!”
“我特么才為了劇情哭完,現在知道信爺的過往,眼淚一下子又噴了出來!我特碼,這是要哭死我啊!信爺為什么要到了晚年才進入娛樂圈?是因為谷明坤去年剛剛退休,壓在他頭上的山搬開了,他才真正的去展現自己,這大半輩子信爺是怎么熬過來的啊?哭!”
“哭蝶衣,也哭信爺。能編導出《霸王別姬》這樣的一出戲,能塑造出蝶衣這個角色,信爺到底是經歷了什么?這么多年到底是有多憋屈,才能把那些時代,那些時代中的人想的那么透徹,刻畫的如此入木三分!?哭,都特么給老子哭!”
“今天我才知道,真正的戲劇并不是寫出來的。而是一汪汪眼淚,一捧捧的心碎攢出來的啊!支持信爺,現在已經不是幾十年前了,以往算不了不能算的賬,今天是該拉出來好好說到說到啦!”
“同志們,茶豆這邊影響力有限,去微博!剛才有誰接了視頻沒有?去擴散!”
“不才,在下已經在微博上傳了。”
“牛逼!”
“兄弟們,鋼鐵護爺俠們!今天,你們怎么說?”
“水落石出,不死不休!”
“支棱!”
隨著憤怒的網友大量的涌入到微博,李世信在話劇獎評選現場對谷明坤的控訴擴迅速擴散開來。
距離《十二公民》的公演不過一個多星期的時間,在這些擴散的網友之中,還有大量被這部話劇吸引,成為了李世信粉絲的群體。
這部分群體,叫做司法人。
在處理這件事情上,這一部分人,發揮出了他們應有的作用。
國高檢新聞辦。
看著電腦上,李世信那一字一頓的控訴,趙立方咧開了嘴。
在這一刻,他突然有一種想找一塊豆腐自己撞死的沖動。
看著微博中,一頁一頁國高檢官微請求介入這件事情的司法同僚,趙立方狠狠的給了自己一嘴巴。
不該貪那個便宜啊!
現在咋整?
被賴上了啊!
“內個,趙處。這個咱.....回復么?”
面對同事的詢問,趙立方深吸了口氣。
嚴格意義上來說,李世信的這件事情不屬于國高檢的監管范疇。而且李世信這件事情太過復雜,時間也過去太久了。
但是面對洶涌的民意,他還是沒有直接拒絕。
強壓下了心里面被李世信給下了套的憋屈感,他冷靜了下來。
想了想,對一旁的同事擺了擺手。
“這件事情先不要回復,這個節骨眼畢竟有些敏感。咱們到底是新聞辦,我請示一下領導。”
支應了一聲,趙立方拿起了電話。
他想了想,打給了負責承辦對最高法行政訴法律監督,直接辦理國高檢行政申訴案件的七廳領導孫竹芳。
與此同時,國高檢干休小區之內的一棟民居之內。
看到孫竹芳的電話響個不停,坐在沙發上的一個老人摘下了老花鏡。
“竹芳啊,你電話!”
“哎!來了爸!”
五十多歲的孫竹芳放下了手中的餃子皮,一面用圍裙擦著手,一面抄起電話接了起來。
“什么?還有這樣的事情?”
聽到電話那面迅速而精簡的匯報,孫竹芳的眉頭皺了起來。
“老趙啊,這件事情我們沒法管啊,正常的訴訟程序都沒有,又沒有上級指示,我們怎么好介入?”
“嗯,沒錯。你們持續關注吧,我這面沒辦法。”
支應了幾句,孫竹芳掛斷了電話。
“什么事情?”
看著兒子緊皺的眉頭,坐在沙發上的老人將花鏡輕輕的蓋在了報紙上,問了一句。
“這個爸,有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在一檔直播節目里要翻文格時候的舊案。
網友們找上了新聞辦那面,讓我們廳介入。您說,這不是鬧著玩兒呢嗎?”
搖著頭,孫竹芳苦笑著將電話放在了茶幾上。
聽著兒子的敘述,看著兒子轉身奔廚房走去,老人的手輕輕的顫抖了一下。
“竹芳啊,還記得你去政法念書的時候,我送給你的那本書嗎?”
“哪本書?”孫竹芳停下了腳步,“鉑爾曼的《法律與宗教》?”
老人點了點頭。
“法律賦予宗教以其社會性,宗教則給予法律以其精神、方向和法律獲得尊敬所需要的神圣性。在法律與宗教彼此分離的地方,法律很容易退化成為僵死的法條,宗教則易于變為狂信。我們國家沒有宗教,但是我們曾經也狂信過。”
老人彎下腰卷起了褲腿,他的腿上密密麻麻的疤痕令人觸目驚心。
“爸”
“那本書,是我的老領導送給我的,他死在了那一場狂信里。”
“爸”
老人伸出手,制止住了兒子說話。
“當時他送我這本書的時候已經斷了六根肋骨,他說這書里面有一句話寫的特別好;人民應該信仰法律,而不是其他,否則司法便形同虛設。而法律之所以被公眾所信仰,是因為它代表了這世間最高程度的公正。一旦失去公正這一神圣的光環,司法便失去權威,從而導致公眾不再敬畏法律。
他讓我活下去,用以后的生命去維持法律的公正。讓一切作惡的人受到審批,讓被迫害的人重新找到公正和信仰。就是這句叮囑,支撐著我挺了過來。
按照你說的,這個人等了幾十年。如果他沒有信口開河,沒有別有用心,那么他的應得的正義已經遲到了四十多年啦。你身為一個檢察官,今天還想讓這份正義缺席嗎?”
看著老人灼灼的目光,孫竹芳深深的點了點頭。
他脫下了圍裙,拿起了茶幾上的車鑰匙。
茶豆,綜藝直播大廳。
看著寂靜到詭異的現場,李世信深深的吸了口氣,迎著全場觀眾和評委們的目光走了進去,走到了觀眾席頭排的谷明坤面前。
此時在藥劑的穩定下,谷明坤已經恢復了一些清醒。
看到那個緩緩走向自己的身影,他睜開了眼睛。
“谷師兄,我們又見面了。”
聽到李世信的聲音,谷明坤激動了。他掙脫開護士攙扶著自己的手,一把抓住了李世信的戲服!
“世信,我一直以為你已經死了。沒想到,沒想到你還活著,還活的這么年輕!世信,你有什么辦法讓你避免衰老,避免死亡?對吧?你一定有什么辦法,不然你不會這樣。快告訴我,你快告訴我!”
被谷明坤搖晃著,看著那一張已經青紫,明顯已經沒有多少活頭了的老臉,李世信勾起了嘴角。
從一開始高調宣布參加這個話劇獎吸引谷明坤的注意,到后來排練公演《十二公民》贈予國高檢影視改編權,再到在直播中使用回顏丹將自己年輕時的狀態展現出來
種種安排,都只是為了這一刻!
看到谷明坤那張病態的,蒼老的,帶著對活下去,對重回青春渴望到扭曲的臉,李世信笑了。
他拿出了一張沾著卸妝水的面巾,按到了自己的臉上。
隨著濕巾的擦拭,虞姬的粉面一道道被抹去。
李世信那一張早在話劇最后一幕里就失去了回顏丹加持的老臉,便漸漸在谷明坤面前顯現了出來!
看到那一張雖然稱不上蒼老,但依然縱橫著皺紋,看上去沒比自己年輕多少的臉,谷明坤瞪大了眼睛。
仿佛空氣中有一柄無形的大錘迎面擊中般,他猛然坐倒在了椅子上,渾身打起了擺子。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他捂著心臟呢喃著。
一雙眼睛從亢奮變成了一片死灰,滿臉都是希望徹底崩塌之后的絕望。
“谷師兄,這個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能避免衰老和死亡?你想多了。”
李世信補了一刀。
收到附加絕望的喝彩值,566點!
“唉?”
看到面如死灰的谷明坤,李世信挑了挑眉頭。
“我好像還真聽說過有一種避免衰老,讓人長命百歲的秘訣。”
“是什么?!”
谷明坤剛剛陰沉下去的臉立刻回復了些光彩,他猛地抬起了頭。
“心正,樂善,坦蕩還有無愧于心!”
李世信咧開嘴笑了。
“可惜啊,谷師兄。五十年前,你騙我將老師的所有著作都交給你,反手就迫害了老師,把我送進了牛棚的那一晚就把這四樣,全都給丟了。”
收到附加暴怒的喝彩值,688點!
面對李世信的戲耍,谷明坤渾身劇烈的顫抖著。
在失去了長生的希望之后,他反倒是清醒了過來。
深深的看了一眼李世信,他站起身將頭靠了過去,壓低了聲音。
“世信,四十六年了。你以為今天演了一出不知所謂的話劇,搞了這么個陣仗出來,就能動得了我?你現在是什么身份,我現在是什么身份?你費勁心思設的這個局,你以為會有用?我快要死了這不假,但是我死那天是要蓋旗的。聽師哥一句勸,回家去吧。好好頤養天年,下輩子好好投個胎。”
“爺爺不要!他現在還在直播!”
綜藝廳的大門被人從外面猛然推開,隨著幾個保鏢模樣的漢子咕嚕嚕隨慣性攤倒在地上,終于沖破了沖沖阻礙的谷強強和谷莉莉沖進了綜藝廳。
抓著屏幕上畫面赫然是綜藝廳現場的手機,谷莉莉慌張的大喊了一聲。
收到附加恐懼的喝彩值,688點!
隨著谷莉莉的一聲大喝,谷明坤一愣。
“師哥,時代變了。”
他對面,李世信摘下了隱藏在戲服下的直播話筒,輕輕晃了晃。
“三百七十萬人在線聽到了你剛才那一番話,師兄意不意外?驚不驚喜?”
收到附加恨意暴怒的喝彩值,832點!
看著李世信得意的目光,谷明坤鐵青著臉,咬緊了牙關。
撇了眼焦急的谷強強和谷莉莉,下一秒谷明坤的臉色變了。
帶著些惋惜,帶著些惆悵,他嘆了口氣。
“那又怎么樣?這不能說明什么。你說我迫害了老師,這個我不完全否認。可是在當初那個環境之中,人人都只是為了自保而已。我也只是迫于形勢,不得已而為之。當時我也試圖用自己的方式來保護老師,但是很遺憾,他最后還是沒挺過去。對于老師的死,我也很傷心很遺憾。”
“但是。”
他挑了挑眉頭,“你說我侵占了老師的著作,把你送進了NP,這完全都是無稽之談!世信啊,我知道你對老師的死有介懷,收到迫害心里面有怨氣,但是不要把我想象的那么不堪嘛。在那一場浩劫之中,我們其實都是受害者。”
看著谷明坤那堪稱影帝級的表演,李世信嗤的一聲笑了。
“師兄,你知道當初老師為什么不把那些東西交給你嗎?”
在谷明坤帶著強烈好奇的注視中,李世信脫下了身上的戲服。
“他曾經說你心術不正,你做的所有努力,做出的所有樣子,都是為了讓你自己爬的更高,活的更好。你不愛表演,甚至你不懂戲劇。”
將戲服疊好,隨手遞給了身后的安小小,李世信微笑著站直了身體。
“他老人家還真沒看錯,你確實不懂戲。連最起碼的人物表現,劇情的伏筆和扣子,你都看不出來。”
“什么意思?”
隨著谷明坤的疑問,一直背對著他坐在評委席上的袁成,緩緩的站了起來。
“我能證明。”
“小成子?”
帶著不解的目光,谷明坤皺起了眉頭。
袁成轉過了身來,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物件,舉到了半空。
“這是當初你讓我簽的承諾書,承諾對分割老師那些著作遺產保密的承諾書。這上面是你谷明坤的字跡。”
看著激動得手臂微微顫抖的袁成,谷明坤呆住了。
“我原本以為,老師的那些遺產,會讓我享受到夢想中的榮耀和贊譽。可是當我享受了這些東西的時候,我才發現這是一種煎熬!別人每一次贊嘆于我的成就,都像是一個個大耳刮子打在我的臉上!師兄,這份承諾書給了我四十幾年的輝煌么?并沒有,他給了我四十幾年的煎熬!我老了,我受夠了。我只想好好的活成我自己的樣子,心安理得的被埋進棺材里。”
“哦,哦”
看著袁成手中那份泛黃的信紙,谷明坤帶著一副了然神色,頹然的坐到了椅子上。
大門口,一群身穿檢察官制服的人,走了進來。
看到袁成手中的信紙,其中一個走了上去,拿出證據袋收了進去。
而為首的,那個臉上還沾著面粉的檢察官,則是大步走到了谷明坤的面前。
“谷老,看來你得對以前做過的事兒,解釋解釋了。”
茫然的看著面前的所有人,谷明坤緊緊的閉起了嘴巴。
“唔“
一口鮮血,從他的嘴里噴出老遠。
看著口吐鮮血攤倒在椅子上,眼看著瞳距開始渙散的谷明坤,李世信關掉了直播話筒,俯下了身去。
將懷中四張黃色的符咒,悄悄的貼在了他的肋下同時,他將臉貼在了谷明坤的耳朵旁。
“老夫同意你死了嗎?”
“死可以,你也該死。”
“可你得看著那些被你偷來搶來的東西,一樣樣的還回去。你得看著你爭了一輩子的臉面上,最后只剩下唾沫。到那個時候,你才可以死。”
“現在想吹燈拔蠟了事,留下筆爛賬?”
“師兄,這世上怕是沒有那么便宜的事!”
一旁,被幾個檢察官控制住的谷強強和谷莉莉無力的攤倒了下去。
他們知道。
谷家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