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普森這幾年來進過大大小小上百個劇組。
作為一名好萊塢資深群演，他在喪尸片里扮過行尸走肉，也在警匪片里演過悍匪幫兇，當過巨星的背景板，也曾經有過在巨制大片里拿過十幾句臺詞的角色這種巔峰時刻。
他自認為自己見過太多世面，所以剛才導演助理過來提醒要牢記臺詞的時候，他壓根就沒當回事兒。
在這一場戲里，他扮演的是一位前來參加布魯斯晚宴的賓客——一位上流紳士。
但是臺詞只有一句——當小丑詢問哈維在哪里的時候，回答說“抱歉，無可奉告。”
他本以為，這句臺詞萬無一失。
但是當“小丑”走出電梯的那一剎那，希普森就覺得自己整個演繹狀態，出現了問題。
非常嚴重的問題！
看著臉上小丑的油彩融化扭曲的李世信走進攝像機的范圍，希普森就感覺到一種奇怪的氣氛，瞬間籠罩了整個片場！
那是一種怎樣的氣氛？
希普森無法具體形容。但是看到李世信弓著身子，抽動般的舔著嘴唇，一雙被瘋狂所渾濁的眼睛毫無顧忌的與每個膽敢抬起頭的人對視之際，他忽然慌亂了起來。
那種慌亂，就像是正在搬運這食物的小螞蟻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個拿著水槍的小男孩。
一種命運即將被摧殘，自己根本無力阻擋，只能向上帝祈求他不要誕生毀滅欲望的卑微，在希普森的心中猛然升起！
根本沒注意到一個小人物的心理活動，李世信的表演已經開始了。
在全場噤若寒蟬的沉默和惶恐中，他真就像是一個拿著水槍奔向螞蟻窩的小男孩一樣，隨手抓起了一只龍蝦塞進了嘴里。
“我只有一個問題，哈維丹特，在哪里？”
沒有人回答。
在一片沉默中，他聳了聳肩膀，然后突然搶過了身旁女賓客手中的香檳。
過于突然和猛烈的動作嚇了那女人一跳，也讓香檳灑了大半。
咕咚一口將剩下的一小口香檳喝光，他隨手將精致的酒杯扔在了香檳塔上。
按照之前的走位，他剛好就站在了希普森面前。
沒有駐足，他伸出手一巴掌便扇在了希普森的臉上；
“知道哈維在哪兒嗎？知道他是誰嗎？”
希普森下意識的搖了搖頭，他想要說出那句臺詞。但是看著面前目光根本就沒有停留在自己身上的小丑，他突然將話咽了回去。
聽到那一聲斷音，李世信猛然回過了頭。
他的目光還沒有落定，那人模狗樣的紳士，便迅速低下了頭去。
在這部戲里唯一語句臺詞，希普森......最終也沒能說出來。
“臺詞！”“見鬼的，這里有一句臺詞！”
片場外，看著希普森的臺詞沒出來，執行導演低聲罵了句娘。
“導演.....”
“沒關系，繼續！”
看到片場中李世信表現出來的絕對掌控力，以及那些群演近乎是自然的恐懼反應，諾蘭已經激動的攥緊了拳頭。
雖然到目前為止，表演已經開始失控，但是這種完全不在劇本內的效果，卻意外的更具有感染力！
沒有聽到導演喊卡，李世信挑了挑眉頭。
他迅速轉過了身去，像一個沒有找到玩伴的孩子般懊惱。
“得了吧，難道就真的沒有人知道哈維在哪里？或者他的親朋好友也可以，哪里哪里哪里？快告訴我，我已經等不及了。”
煩躁的邁著孩子氣的步伐，活像一直生氣的企鵝，李世信再次走到了希普森的身邊。
這里，另一個龍套應該還有一句臺詞——“我們才不會被惡棍嚇到。”
但是當李世信走到預定位置之后，仍然沒有人回答。
整個片場安靜的就像是被施了魔法，只有攝像機運行軌道，發出陣陣輕微的馬達聲響。
沒有人喊卡。
“為什么這么嚴肅？”
帶著滿臉的莫名其妙，李世信攤了攤手——水晶吊燈發出的柔光，將他手中的匕首映射的通亮。
默默地，他走到了希普森的面前。伸出手，捏住了希普森的臉頰。
感受著對方急促的呼吸，他露出戲謔的笑容，湊了過去。
“在我小的時候，有一次我的父親醉酒后回到了家。他先是將我的媽媽按在了沙發上，一下，一下，又一下的暴打他。直到他打累了，才停下手來。他走到我的面前，問我家里的榔頭在哪里。我卻怎么也不說話，然后.....他掏出了蝴蝶刀，放到了我的嘴上。跟我說......為什么，這么嚴肅？”
緩緩的，李世信將道具匕首插進了希普森的嘴里。
聽著對方牙齒顫抖時和匕出了的高頻碰撞聲，他笑了。
“所以......為什么這么嚴肅？”
依然沒有人說話，依然沒有人喊卡。
在李世信那冷漠，卻仿佛隨時可能爆發出任何一種情緒的目光凝視中，辛普森癱軟了下去。
一股腥臊的味道，升騰了起來。
場外。
看著鮮紅的地毯染上了一片暗色，諾蘭無奈的搖了搖頭。
這一場戲，可以說是完全拍毀了。
全場除了李世信在表演之外，所有人都變成了背景板。
本來應該有的兩個龍套臺詞，一個也沒能完整的接上來。
最致命的是，就連女主角也仿佛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一般，直接湮滅在了一眾群演之中。
但是從效果看......
這一場戲，卻將小丑那種混亂邪惡無序的狀態，表現的淋漓盡致！
看著片場中央，捂著鼻子滿臉嫌棄的李世信，諾蘭舉起了手中的劇本。
“卡。”
并非他不想讓李世信再往下演了。
而是他擔心這種狀態的李世信，如果再給他自我發揮的機會，這個戲......就沒法拍了！
看著片場中，馬上從角色狀態中脫離出來的李世信，起將嚇癱了的希普森扶起，周圍的眾人仍然不敢靠前。
收到附加恐懼的負面喝彩值，12112點！
被一群人就那么滿是戒備的盯著，李世信咧了咧嘴。
就這？
就這就這就這？
還以為大名鼎鼎的好萊塢巨制會找層次多高的演員。
現在看來......
檔次一般啊！
一個個都這么脆弱，接下來的戲，老夫可怎么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