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北平的時間,比陳子文想象中晚了一些。
因為從屯里來的幾乎都是婦女和半大孩童(成年男性在附近考古隊里干活),胡八一放心不下,于是幫著指揮了一段時間,直到深秋將至,這才與大家淚別。
陳子文有些無奈。
好在期間,自己恢復了言、行能力,阿娟也終于學會了《化尸訣》,也不算浪費。
說好了一同前往北平,三人于是同行。
比起原著,胡八一與王胖子此行不再只是收獲了一對玉璧。
由于要帶回的東西非常多,三人沒乘火車,而是托關系找了一輛拖拉機,馱上三口木棺、以及一支巨大狼牙棒,晃悠悠前往北平。
一路上,陳子文倚棺而坐,看著路邊景色發呆。
八十年代初,正值改革開放,整個神州大陸充滿著朝氣,大集體形式尚未結束,一些地方已偷偷搞起家庭聯產承包。
人們為了賺錢而忙碌。
工廠遍地開花。
比起民國時期,少了幾分古味,多了幾分干勁。
從內蒙去往北平的路況不算好,四輪車少見得很,可自行車格外的多。
除卻遍地的“二八杠”,還有戴帽子似乎也成為一種時尚。
每個時代都有著各自的特色,值得回憶與欣賞。
王胖子坐在副駕駛,胡八一便與陳子文坐在車斗,身邊是油布蓋著的棺材,棺材里存放著尸體與陪葬品,不過相比這些,胡八一顯然更在意陳子文這個人。
尤其是“啞巴”許久的陳子文,今早離開時,突然開口向英子等人道別,險些嚇了胡八一與王胖子一跳。
“陳小哥,你之前怎么一直扮作不會說話的樣子?”
胡八一不知何時起將陳子文的稱謂改成了“陳小哥”,大概是有點不敢稱兄道弟的意思,他面對陳子文時,總莫名感到心底發怵,所以一路同行這么久,直到此時才問出這個問題。
陳子文如今卻已不會在乎氣氛是否尷尬,胡八一不說話,他也懶得說;此時胡八一既然開口,陳子文也不會刻意不搭理。
何況這并不是什么值得隱瞞的問題。
陳子文實話實說:“我沒有假裝不會說話,我只是太久沒說話,忘了而已。”
胡八一眼角抽了抽:“這個……也能忘?”
“也能的。”
陳子文點頭。
胡八一噎了一下。
如果是別人,就方才這兩句對話,胡八一非按住對方腦袋讓對方表演一下什么叫忘了說話。
這不瞎扯嗎?
可從陳子文嘴巴說出,胡八一卻莫名覺得不似假話。
但如此一來,就愈發細思極恐了!
一個人,究竟要多久不說話,才會忘了說話?
幾年?
還是十幾年?
更或者,幾十年?
望著陳子文那張毫無血色、不似常人的臉,想到那日地下要塞詭異的初見,胡八一腦中不由再次想起爺爺留給他的那本《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上的留言。
難道真的有人能長生不老?
那眼前之人……
“陳小哥——”
胡八一望向陳子文,“你……的爺爺會算命嗎?”
陳子文:“??”
回去的路上,胡八一再也沒有勇氣繼續提問。
因為陳子文看他的眼神如看智障。
拖拉機晃晃悠悠,盡管大家輪流著開,也花了五天五夜時間,才終于抵達北平。
胖子心急,貨都沒卸,便直奔潘家園。
陳子文與胡八一留守在車上,沒過一會兒,便見胖子領著一個一身市儈之氣的男人走了過來。
這人老遠望見胡八一,一臉熱情道:“胡爺,怎么去了這么久?可想死我了。”
他一笑果真露出顆大金牙,看起來挺喜慶。
陳子文盯著他看了看。
心知這就是大金牙了。
大金牙走到近前,與胡八一打了招呼后,瞄了一眼拖拉機車斗中被油布蓋著的三口木棺,不等胖子說話,便讓拖拉機跟著他,往潘家園外開。
這次倒來的物件太大,潘家園魚龍混雜,不是說話的地方,于是大金牙直接讓車子跟著開到他家。
說是他家,其實是間小古董店。
大金牙在潘家園擺著地攤,做著無照經營,沒想到在別處還有這么一間正規店鋪。
“潘家園打野攤兒,主要是信息量大,給買賣雙方提供一個大平臺,誰也不指著在市面上能賺著錢……”大金牙指揮著眾人將三口木棺卸下,一邊給大家解釋,一邊主動自掏腰包,將長途跋涉送大家過來的拖拉機司機車費結了,還多付了些。
這人別看長得俗不可耐,不顯山不露水,可為人處世以及做生意的魄力毫無小家子氣。
想當初,胡八一與王胖子前往內蒙,他還主動贊助了一百塊當路費。
這年頭的一百塊足夠普通家庭過一個月奢侈生活,算不得小錢了。
司機得了錢后,歸心似箭,謝絕了眾人挽留,便開車離開。
大金牙原以為陳子文也只是陪著送貨來的,可見車子開走,人卻還在,不禁暗罵自己瞎了眼。
“這位是?”
大金牙看向胡八一。
胖子搶著開口道:“金爺,這位可不是一般人!我和老胡這番能回來,多虧了這位陳小哥。”
大金牙聞言望向陳子文:“還未請教?”
“陳子文。”
陳子文簡單介紹道。
大金牙拱了拱手:“原來是陳爺!”他一副久聞大名的模樣,見陳子文毫無反應,也不在意,將注意力轉移到一行人帶來的三口木棺之上。
狼牙棒丟在一旁,大金牙看也不看。
古玩這東西其實沒有什么固定的價格,買主若認這東西,喜歡這東西,那就值錢;否則東西再好,它也一文不值。
這件得自金國大將軍墓中之物,無疑是件真品,可這類物件買主不多,一時半會兒肯定賣不出去。
大金牙正想上前,胖子卻從內衣口袋里掏出兩塊玉璧,迫不及待讓大金牙先給長長眼。
盡管陳子文評價過這對玉璧大概值四五萬,而且瓷器更值錢,可胖子對此將信將疑。
他對四五萬這個價位自是相當滿意,卻有點不信陶瓷能比玉值錢。在他心目中,覺得金啊玉啊才是最寶貝的東西。
大金牙取過玉璧,瞧瞧、聞聞、舔舔,問了問那古墓詳情,同時也從胖子口中得知了陳子文對此玉的估價后,不由望了陳子文一眼,朝胖子道:“胖爺您這是逼我現丑了,古物鑒定我也只是略知皮毛,這位陳爺可比我懂行。這對玉璧,我們從外觀上姑且稱它為蛾身螭紋雙劙璧,我給估的底價,與陳爺一樣,四五萬之間。當然,海外肯定要遠遠高于這個價。”
大概是覺得陳子文也是懂行之人,大金牙沒說太多古玩鑒定的知識。
一旁王胖子聞言大喜。
他聽到大金牙估價與陳子文一樣,心中雖有驚訝,更多卻是驚喜。
玉璧的價位沒瞎編,那么,是不是意味著瓷器真的有像陳子文所說的那么值錢呢?
古尸呢?
是不是也真的能換錢?
已經半只腳踏進萬元戶的王胖子目光灼灼看向陳子文。
陳子文則毫無反應。
古物這一塊,陳子文懂的只有法器。
這玉璧價位,陳子文本就是從原著中大金牙之口得知,不曾想竟在此充當了一次內行。
“這具尸體是我師門之物,我得留著,其余東西你們看著辦。”
陳子文不想在此久坐,指明睡僵尸不許動,便打算出去走走。
從偏遠地帶來到這繁華四九城中,陳子文身體除了嚴重缺血之外,竟還同時出現了另一種“渴望”——
一種面對遍布全城的電網,而產生的饑餓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