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點57分,孟謙在工廠門口等到了何文康,跟著何文康一起過來的還有一個是他的男秘書蔡元。
簡單打了個招呼就一起進廠,在門口的時候孟謙跟張國強相視一笑,兩人并沒有打招呼。
“孟總,知道我為什么要帶你來工廠么?”走進工廠后何文康問道。
孟謙搖了搖頭,他確實不知道。
“你不知道就對了,我也不知道。”何文康沖著孟謙一笑,笑的孟謙莫名其妙。
整個工廠有五個廠房,一個食堂,一個宿舍,還有一個運動區。
何文康帶著來到了最正中間的廠房,一進門就可以看到兩邊擺滿的設備和地上密布的電纜。
而最顯眼的,就是進門右手邊的一臺半暴露的“龐然大物”。
何文康帶著孟謙走向了那臺設備,廠里的幾名員工紛紛跟何文康打招呼,同時打量了一下孟謙,畢竟他最近老出現在工廠門口,有人也問過張國強他是誰,張國強只道是個來了解情況的,沒有細說。
“知道這是什么吧?”何文康駐足盯著設備看了一會兒后轉過頭問孟謙道。
“光刻機。”孟謙有些低沉的回應了一句,同樣駐足盯著光刻機,一種奇怪的情緒涌上心頭,光刻機,多少華夏人心頭的痛啊...
何文康微微側頭觀察著孟謙的表情,然而孟謙表現在臉上的情緒讓他突然懵逼了,怎么感覺看出了一種...殺父之仇的感覺?
“孟總知道這些東西都是干嘛的嘛?”搞不懂孟謙的何文康用手對著光刻機畫了個圈問道。
“大概了解,但不詳細。”孟謙向前了兩步想看的更清楚。
“那我簡單跟孟總介紹一下吧”何文康同樣上前兩步先指了指設備最邊上的一個橢圓形的東西,“這是激光器,邊上這個是能量控制器,下面是光束矯正器,就這三個東西控制著光源的第一步輸入,這一環節最重要的,是穩定。
但就是一個穩定,我們華夏這么多年就是控制不好,孟總知道為什么么?”
孟謙搖了搖頭。
“那孟總知道這么一臺光刻機一天的耗電量么?”
孟謙再次搖了搖頭。
何文康看了一眼激光器道,“一萬度電起步。”
孟謙稍驚了一下,他后世確實沒了解的這么細,這一世又一直在了解更上游的東西,“是因為能量轉換率的問題吧?”
“是的。”何文康沖著孟謙點了點頭,“光刻機的能量轉換率平均值還不到千分之一。
所以如何保證一個長時間內持續穩定的高功率輸出,這是光源輸入的第一個穩,第二個穩在于,如何提升能量穩定以提升良品率,要知道,最終的能量一旦出現一點極小的誤差,都會影響到良品率,最后一個穩,也是最基本的穩,如何通過設備穩定來降低用電量。
一個表現優異的激光器和能量轉換器,它會影響企業的電力成本以及產品的良品率。”
“一個擁有三四臺光刻機的晶圓廠,每年光電費就要上千萬...”孟謙下意識的接了一句。
“目前市面上設備的優劣可以帶來的用電差距,高達兩倍。”何文康往右邊走了幾步,“從能量控制器出來的能量會進入光束形狀設置裝置,不同的光束會帶來不同的光學效果。
再過去就是能量探測器了,剛才我也說了,能量的誤差會直接影響到良品率,所以這里算是對能量的二次確認,能量探測器下面那個東西叫掩模版,這東西本質上就是一個刻著芯片線路的玻璃,類似于相機的底片。
但就這么一塊破玻璃,孟總猜猜看多少錢?”
孟謙想了想道,“何總直接說答案吧。”
何文康淡淡一笑,“一塊破玻璃,一百萬。”
說完,何文康示意孟謙向右走兩步,“掩模版下面這一塊就是最重要的東西了,物鏡,孟總可以數一數,這里總共有20多塊鏡片,通過這20多塊鏡片,將掩膜版上的電路圖按比例縮小,再被激光映射到硅片上,同時物鏡還要補償各種光學誤差。
這個東西,孟總也很清楚,咱們搞不定。
下面這兩個平臺是測量臺和曝光臺,正常流程,先測量,再曝光,整個測量臺的精度是納米級的,差1納米都不行,我們用的自動調焦系統,是米國人設計的。
好了,這就是一臺從表面上能看到的光刻機,但技術卻不僅只是這些,就比如看到這里的傳輸帶了么,這是傳輸系統,同樣是納米級的,而且加速系統是航空水平,整個光刻機還需要減震系統,環境控制系統,整機控制系統,自動化操作系統等等。
這就是光刻機,一個把它模塊化之后,每一個模塊的難度都是一個縮小版光刻機的東西。”
何文康突然有點自言自語的感覺,也不知道這話到底是說給孟謙聽的還是說給自己聽的。
兩人同時在光刻機前沉默駐足,各自有各自的思考。
何文康在回憶自己過去所做的一切,孟謙在思考自己未來該做的一切。
幾分鐘后,兩人無意的對視了一眼,四目相視之間,何文康突然嘴角上揚,再次看向光刻機,“半導體行業真是個吞噬夢想的地方啊。
走吧孟總,我帶你去見見工廠的幾個領導。”
“等等。”孟謙喊住了何文康,“我突然有個想法,何總要不要陪我玩個游戲?”
“游戲?”何文康一臉懵。
“嗯,玩個讀心術的游戲。”孟謙笑著解釋,“我們彼此出題,出一些關于工廠員工的題,我們兩個人同時回答,由蔡哥去詢問答案,看看我們兩誰猜得準如何?”
何文康更不解了,“孟總這是何意?”
“何總要是不嫌棄我幼稚的話,且陪我玩玩吧。”孟謙意味深長的一笑。
看著孟謙的樣子,雖然不知道他要干嘛,但何文康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怎么出題?”
“我先來吧。”孟謙在工廠掃視了一圈,然后指著一個看著三十來歲的女子,“何總覺得那個女員工,她覺得她最近在忙什么?”
“季曉麗嘛。”何文康幾乎脫口而出,“她最近應該在忙著考證。”
孟謙微微一笑,“那我就猜她最近應該忙著操辦婚禮。”
何文康敏感的看了孟謙一眼,然后讓秘書蔡元去問季曉麗,一分鐘后,蔡元快步走了回來,臉色略有猶豫道,“季曉麗一開始沒說,后來追問了一下,她說她最近確實在忙結婚的事。”
何文康再看孟謙的表情已經不一樣了,然后他指向了一個方向,“那個在搬東西的男的,多大了?”
“42。”
兩人的答案自然是一樣的,也都是正確的。
再次輪到孟謙提問,“那邊那個男的,他最近是不是買房了。”
何文康順著孟謙的手勢看了一眼,“我記得小方之前說過年后要買房,應該已經買了。”
“他沒買。”孟謙很肯定道,“他母親生病了。”
“什么?小方的母親生病了?”何文康一驚,然后看向蔡元,“去問問情況!”
如此六個輪回后,孟謙都能回答上何文康的問題,但何文康卻回答不對孟謙的問題,當再次輪到何文康提問時,他下意識的點了點頭,“孟總的用心真的讓人欽佩。”
“何總誤會了。”孟謙在一旁淡淡道,“我并不是想讓你覺得我用心。當我真的成為了工廠老板之后,我也不可能再像現在這樣去了解每一個員工的情況。”
“那孟總這是?”
“我了解他們,是為了更全面的了解工廠現在的情況,為順利收購做準備,也是為了收購后的安排做準備。
至于今天的游戲,只是一時興起,因為我正好想向何總證明一件事情,每個人都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每個人都會在人生不同的階段遇到各種各樣的事情。
一個人,這一輩子能把自己活明白了都謝天謝地了。
我們能為別人負責么?事實是,我們沒有資格,也沒有能力為任何一個其他人的人生負責。
把工廠賣給另一家半導體企業走更穩定的老路,還是賣給我走一個不同的嘗試,不同的選擇會對員工產生怎么樣的影響,這事不是你能決定的,也不是我能決定的,是他們自己決定的。
我們,能負責的只有我們自己。
何總,現在,我,想買這個工廠。
你,愿不愿意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