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樹林,前面是一片山壁,如屏風般隔絕天地。
山壁上生滿了盤旋糾纏的藤蘿,盡掩去了山石的顏色。
小魚兒四下望了望,道:“魏無牙的老巢究竟在哪兒?”
蘇櫻走上前去,將前面一片山藤撥開。
這片山藤長得最密,但卻有大片已枯死,撥開山藤,就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穴。
蘇櫻道:“這就是了,我們進去吧。”
小魚兒怔了怔,道:“這真是魏無牙住的地方?”
魏無牙聲勢赫赫,仆從弟子如云,誰也想不到,他竟會住在這樣一個連狗都不如的小山洞。
蘇櫻道:“不錯。”
“呵呵,老鼠鉆鼠洞,這只大老鼠到還有些自知之明。”小魚兒嘻嘻一笑,和蘇櫻鉆了進去。
兩人走了數十步,向左一轉,這黑暗狹窄的洞穴,竟豁然開朗,變成一條寬闊的甬道。
甬道兩旁,都砌著白玉般晶瑩光滑的石塊,頂上隱隱有燈光透出,卻瞧不見是鑲嵌在那里。
小魚兒四下看了看,不由得笑了笑:“這老鼠也不知是好客,還是自大狂妄,洞穴之中竟然沒有一點的機關埋伏。”
蘇櫻咬了咬嘴唇,道:“你錯了,這里可以說是機關密布,單這一條甬道,就有二十三種機關,每一種都可以讓那些所謂的武林高手丟掉性命。”
小魚兒皺了皺眉頭道:“那為何這里的機關沒有啟動?還是說那臭老鼠認為這里的暗器傷不了那人,索性就放棄了?”
蘇櫻搖了搖頭,她走到一旁的石壁之上,喃喃道:“或許……或許就是因為這個!”
小魚兒到:“什么意思?臭丫頭說話別藏頭露尾的,有什么便直接說出來。”
蘇櫻指著石壁道:“你瞧見這顆石子了嗎?”
在石壁上鑲嵌了一顆石子,以小魚兒的眼力,自然看得出是有人用勁力直接將石子彈入石壁之中。
小魚兒道:“我又不是瞎子,自然瞧見了,這和機關有什么關系?”
蘇櫻并不多言,而是在石壁的幾個角落按了按,便聽得“咔咔”的聲音響起,似機括轉動的聲音。
接著,便見那石壁表面的一層向兩旁撤去。
這時小魚兒才瞧見,石壁之中竟都是一些機關齒輪,這些機關齒輪則是連著些箭矢、毒蒺藜、天羅網等暗器。
只要機關一觸發,所有的暗器便會暴射而出,將不速之客變成一具尸體。
“我明白了,原本這石壁之下隱藏了許多機關,而這些機關都十分精巧,容不得半點差池。可那人將一顆石子彈出,正要就卡在機關的樞紐所在,直接就讓這些機關報廢了。”
小魚兒并不笨,反而還是天下一等一的聰明人,很快就反應了過來。
“不錯。”蘇櫻微微頷首,面色凝重道:“這里的機關我也有參與,所有的機關都巧妙復雜,而且還掩藏在石壁之后。就算此人機關之術之術天下無雙,也絕不可能透過石壁,輕易堪破機關中奧妙,再輕易的將其破壞,難道那人是神仙?能夠未卜先知?”
小魚兒也露出鄭重之色,眼神卻閃爍著好奇的光芒,道:“走吧,我倒要瞧瞧,這是何方神圣所為?!”
兩人沿著甬道前進,不時的可以瞧見一顆石子鑲嵌在石壁兩側。
“臭老鼠,快認輸吧,我說過,琴棋書畫、機關雕刻,無論是什么東西,你都比不過我,絕對比不過。”一把清朗的聲音從甬道的盡頭傳來。
“該死,該死,我魏無牙天下無雙,絕不會輸在別人手中。”另一個聲音緊隨著傳來,這聲音刺耳得很,帶著股陰森可怕的意味,好似從九幽煉獄中傳來。
小魚兒和蘇櫻對望一眼,腳步加快。在這甬道的盡頭,他們終于瞧見了四個人。
一個死人,三個活人。
那死人身材高大,身穿玄黃袍,面上帶著龍臉面具,正是十二星相中最為神秘的“龍”,自號“四靈之首”。
這位“四靈之首”可謂是除卻魏無牙外,整個十二星相最厲害的人物,平日里神龍見首不見尾,所做的事無一不是大買賣,大生意,今日卻是死在了此地。
至于他的致命傷口,可以清晰的瞧出是道可怕的爪痕。
這爪痕從左肩蔓延至右腹,傷口深可見骨,血肉外翻,是致命之傷。
而傷他的武器,就在“四靈之首”的手中,一只金光燦爛,宛如黃金澆筑而成的龍爪奇兵,這龍爪奇兵上還沾著血肉。
可以想象,這“四靈之首”催動全身功力,揮舞手中龍爪奇兵,要將這不速之客撕成碎片。可那不速之客不知用了什么武功,竟然將他的龍爪兵器反折回去,把他自己給抓死了。
移花接玉!
蘇櫻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這一門武功。
只是“四靈之首”的武功超凡,想來就算是移花宮少宮主花無缺都不能將“四靈之首”的招式完完全玩的移轉到他自己身上。
那么,剩下只有那兩位移花宮主了。
蘇櫻目光一掃,便已看見了一位風華絕代的宮裝美人。
這宮裝美人嬌靨上一雙眸子深邃無比,卻又綻放出最為璀璨的明星光芒,整個人好似籠罩在一層明玉般瑩潤的光澤中,充斥著神秘莫測的魅力。
至于小魚兒,卻是忽的想起了當日峨眉山中夏云墨那一手完全不遜于移花接玉的絕技。
小魚兒一抬頭,就看到了宮裝美人前邊坐著的白衣人。
這白衣人全身上下,一塵不染,似方自從九天之上垂云而下。
其面露微笑,如沐春風,正手執黑棋,與人對弈。
明先生、木夫人!
即使這兩人現在沒有標志性的面具,但小魚兒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而和明先生對弈的,則是個坐在一個小巧兩輪車,如同童子般的侏儒。這人面容歪曲又狡猾、又惡毒,看起來就像是一只等著擇人而噬的野狼,
能在這老鼠洞中和明先生對弈的,除了十二星相之首“鼠”魏無牙還能有誰?
洞內三人自然也察覺到了小魚兒和蘇櫻的到來,但三人卻都理也不理,只是專心看著棋盤,思索這下一步該怎么走?
小魚兒拉了拉蘇櫻的袖子,兩人心意相通,輕手輕腳的走到棋盤邊上,凝視棋盤。
卻見棋盤上黑白縱橫,相互對抗。只是現在勢均力敵,一時間難分勝負。
白衣人這時又開口道:“機關、暗器、書法、琴法……這已經是第十次了,魏老鼠,這一次若是你再輸給我,那我就只有取你性命了,一個太弱的對手,實在沒有生存的意義。”
這白衣人自然就是夏云墨,他和憐星宮主兩人一路趕來龜山,親自對付魏無牙。
夏云墨武功自是不必多說,那名聲狼藉的十二星相在他手底下根本就走不過一個回合。更何況,他身邊還有一個將明玉功臻至前所未有第九層的的憐星。
至于所謂的機關陷阱,“玄光盡照”之下,輕而易舉便找到關鍵之處,最后再以石子卡住機關樞紐。
這魏無牙見必死無疑,又見日思夜想的憐星和夏云墨郎情妾意,恩愛無比,心中嫉恨交加。
于是便諷刺憐星也是個膚淺無比的蠢女人,只知道看外貌和武功。而他魏無牙才是絕世好男人,精通機關雕刻、琴棋書畫,除卻外貌稍差了一些,絕不輸給當世任何男子。
她竟選了夏云墨,卻不選自己,不是膚淺的蠢女人,還能是什么?
夏云墨反正也不趕時間,便提議與魏無牙比試一番,若是魏無牙贏了,便放了他性命,若是他敗了,那夏云墨便不再留情,直接取他性命。
一個時辰過去了,夏云墨九戰九勝,再次將魏無牙逼入絕境中。
夏云墨捻這棋子,開口道:“貓捉老鼠的時候,偶爾也喜玩弄老鼠,將老鼠捉住又放掉,放掉再捉住,如此循環往復,直至老鼠沒有半點力氣,再慢慢的將老鼠吃掉。”
魏無牙冷笑一聲:“那貓可要小心一些了,有的老鼠長著尖牙利爪,一不小心就要將老鼠的喉嚨抓破。”
夏云墨笑道:“放心,至少這只老鼠還在貓的掌控之中,只要貓愿意,隨時都可以將老鼠吃掉。”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再下棋。魏無牙的棋力很強,而且十分奸猾,每一刻棋子落下都是思索良久。
即使是夏云墨,想要在棋盤上勝過這老鼠,也須得全力以赴。
又過了一刻鐘的時間,雙方依舊再僵持著。夏云墨卻不愿再拖下去,他淡淡的笑道:“魏無牙,你知道我若用一個詞來形容你,你知道是什么嗎?”
魏無牙冷笑道:“我懶得猜。”
夏云墨拉過憐星的纖纖玉手,輕輕的摩挲著,笑道:“夫人,你來猜一猜吧。”
憐星的掌心被夏云墨手指頭勾了勾,癢癢的,也不由得嘴角揚起一抹燦爛的笑容:“殘忍?”
“不對。”
“惡毒?”
“不對。”
“狡猾?”
“不對。”
猜了十來個詞語都不對,憐星將嬌嗔道:“不猜啦,不猜啦,你快說是什么吧。”
夏云墨淡淡的吐出兩個字:“自卑!”
“什么?夫君你又在胡說八道了。”憐星宮主驚訝道。
不但是憐星,便是小魚兒、蘇櫻等人也吃驚得很。
在他們看來,幾乎所有的負面詞語都可以形容魏無牙,唯有這“自卑”是半點都沾不到,而且還自視甚高,絲毫不將天下高手放在眼中。
“自卑,我魏無牙會自卑?哈哈哈,你怕是發了瘋,竟說出如此瘋話。”
魏無牙哈哈大笑,如若癡狂。但轉瞬間笑容消失,面上是一片冷酷和自負,無論是誰人都能感受到他的自信和從容,仿佛世上沒有任何一件事,沒有任何一個人會難得住他。
夏云墨目中精光大盛,燦燦神光,如鋒芒刀劍,直刺魏無牙的面龐。
“你天生畸形侏儒,雙腿殘疾,從小到大,想來都生活在同情和厭惡的目光之中,所以這才早就了如今你這自卑到極致的性格。”
憐星笑靨如花,道:“夫君,不能你說是自卑,他便自卑,總要有些理由佐證才對。”
夏云墨笑道:“越是自卑的人,便越是受不得別人的侮辱,半點也不能。“無牙門下士,可殺不可辱”。對于普通人來說,自己手下弟子吃了虧,以后再找回場子就是了,可魏無牙卻要弟子以死來保全面子,這樣方才能夠顯得他們很有尊嚴。”
憐星拍手笑道:“原來如此,我就說那些小老鼠打不過我們,跑來就是了,干嘛還要上吊自殺,原來是這個原因。”
夏云墨又笑道:“你知道他為什么會追求你們姐們兩嗎?”
憐星思索道:“因為我們是世上最尊貴、最完美的女子。”這句話若換個女子來說,自怕顯得很可笑。可在憐星的口中,卻是再恰當不過了。
夏云墨道:“不錯,他因為身體的緣故,被別人瞧不起,所有人都以為他是一只藏在陰暗處見不得光的老鼠。所以他就要娶世上最尊貴、最完美的女人,以此來彌補自己的不足,來增加自己的信心,讓自己不那么自卑。”
“可越是自卑的人,就會在某方面拼命的追求優越感,以此來彌補他的自卑。”
憐星以憐憫的目光望著魏無牙,哀嘆道:“還真是可憐啊,早知道我和姐姐當初就不打他那么狠……”
隨著夏云墨和憐星的交談,魏無牙的面容越發陰冷起來,胸膛起伏不定,就好似時刻準備噴發的火山一般,直到此時,他終于忍不住低聲咆哮:“閉嘴!給老子閉嘴!!”
夏云墨卻好似沒有聽見一般,笑道:“你看,這老鼠洞的名字,叫做“天外天”,這只老鼠若不是……”
魏無牙忽的狂吼一聲,向夏云墨撲了過來。
他這一撲之勢,竟藏著十三種變化后招,每一種變化都出人意料,招式詭異狠毒,實在是天下無雙。
夏云墨的身形一旋,好似一縷清風般避過他的攻擊,反手一子落在棋盤上,微笑道:“心若亂了,棋便亂了,這一局你就輸了,你的命也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