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你覺得人有沒有“靈魂”呢
答:沒有,因為我沒見過。
問:你沒見過,不一定別人沒見過,難道你沒見過就等于不存在嗎
答:是。
問:如果這樣說的話,一個人所能見到的事物是非常有限的,我們很多人沒有見過明國的南京、北京,難道它們不存在嗎
答:不一樣,它們存在,它們看得見摸得著。
問:那么你的意思說,看得見的外在的物質是存在的,而看不見的內在精神是不存在的,是嗎
答:是。
問:照你的觀點,你有沒有思想、感情、意識呢
答:我不確定,但有。因為我是人,有它們人就活著,離開它們就不是人,只是一個肉體。
問:那好,你的觀點是“我沒有看見”就不存在,那你的思想感情意識等在哪里呢你看得見、摸得著嗎你的理由不能成立吧!
木倫,額爾德尼召。
自從大夏帝國拿下特斯河、色棱格河以北的土地后,帝國便在以德爾格木倫河北岸的木倫為中心的地帶設置了庫蘇古爾省。
德爾格木倫河,這條發源于唐努烏拉山東南緣的河流,自從掉頭向東后由于接下來的地形平坦開闊便一發不可收拾,到處肆無忌憚地泛濫,從而形成了一處長約一百五十里,寬約十里的狹長的、由數不清的河汊、沼澤地、湖泊、主河道組成的河谷。
這樣的地帶,在漠北是罕有的,水草豐美不說,大量的禽類、獸類在此地聚集,也是打獵的好去處。
在這條罕有河谷的東端北岸便是木倫城,后世也是蒙古國庫蘇古爾省的省城,如今卻是大夏帝國庫蘇古爾省的省城。
說是城也不太妥當,帝國在此地并沒有修筑城堡,而是完全按照喀爾喀的習慣布置的。
在此地的中央,帝國竟然花費大力氣修建了一座典型喇嘛教風格的召廟,這座召廟在用上帝國的規劃、水泥、磚瓦、排水設施后,已經是包括衛拉特蒙古在內所有蒙古部落里的召廟中最大的、最富麗堂皇的。
召廟分為三個部分,有香客拜佛的地方,有僧侶休息的地方,還有位于中央,專門供喇嘛教流行的講經、辯經的地方。
按照尼堪的一貫想法,是不大可能在此處親自建設召廟的,為何出爾反爾在此地還大建特建?
與一個人有關。
巴扎爾。
單單說起這個名字讀者肯定不以為意,不過當提到另一個人物哲布尊丹巴你就會打起精神了,此人可是喀爾喀諸部曾經的最高精神領袖,也是藏傳佛教四大活佛之一——有轉世靈童安排的。
恰好,第二任哲布尊丹巴活佛落到了土謝圖汗袞布的幼子巴扎爾身上——首任活佛仙逝后按照他生前的安排,巴扎爾就是轉世靈童。
巴扎爾,或者叫哲布尊丹巴二世,今年才七歲。
他另外一個身份就是尼堪的小舅子,貴妃阿茹娜的弟弟,尼堪的次女葛根哈斯、第四子巴特爾的小舅舅。
自從喀爾喀三部分別撥出一部分牧戶送給尼堪,或作為他們外孫/外孫女的斡耳朵,或作為護衛尼堪宮帳的衛軍后,加上以前就在特斯河、色棱格河、庫蘇古爾湖游牧的各部落,如今庫蘇古爾省的牧戶已經超過了八千。
其中,三部大汗贈送的牧戶中有一人不得不提一下。
喀爾喀三部,號稱三部,那是根據黃金家族的分法劃分的,若是按照以前的部落,則是十三部,排在頭兩位的,第一是烏審部,第二是札剌亦兒部。
這里要說的就是札剌亦兒部。此部是元朝開國元勛木華黎的部落,其后裔在元朝歷任高官大宦的不計其數,其中一人叫安童,曾經擔任過大元的宰相。
當然了,如今黃金家族都是朝不保夕,區區一個木華黎的后代自然是泯然眾人矣,土謝圖汗送給阿茹娜的斡耳朵里有一戶就是安童的后裔,恰好這一戶的長子也叫安童,還是札剌亦兒部一個小部落的臺吉,今年才二十歲。
安童,正是帝國樞密院在庫蘇古爾省新設的庫蘇古爾旅的首任指揮官。
這樣的情形在帝國瀚海軍里是很不尋常的,一般來說,新近上任的指揮官多半要從帝國各級學校畢業才行。
不過這安童卻也有他的獨到之處。
作為曾經的大元宰相安童的后裔,還是札剌亦兒部諸多世襲小臺吉之一,這一世的安童受到了良好的教育,不僅會蒙文書寫,還會漢文、藏文的書寫,又擅長騎射,他這個部落遷到木倫后選拔近衛旅時又受到了短暫的培訓,像他這樣的人自然脫穎而出。
木倫,就是以剛剛落成的額爾德尼召廟為中心,遍布帳篷的典型蒙古部落“城市”,宏偉的召廟位居城市的中心。
這樣的召廟,自然少不了當今四大活佛之一的哲布尊丹巴的駕臨,同時,聽說自己的女婿尼堪竟然一反常態在木倫修建了豪華的召廟,土謝圖汗袞布也是有些奇怪,在接到尼堪的邀請后便親自帶著哲布尊丹巴二世過來了。
當然了,尼堪帶著阿茹娜母子也在此地,袞布前來看望自己的女兒、外孫、外孫女也是原因之一。
這幾日,在召廟里,尼堪的次女,跟她母親一樣從小習練藏傳佛教經文的葛根哈斯經常與她的活佛表哥在廟里辯經堂辯經,本文一開始就是他們兩人日常辯經的內容之一。
他們正在辯著,尼堪帶著袞布、阿茹娜、安童進來了。
三人靜靜地站著,繼續聽著兩個七歲的孩童辯論。
“你等為何要辯論?”,冷不防,尼堪突然加入了戰團。
哲布尊丹巴二世:“這……”
葛根哈斯:“不是父皇您讓我來與他辯論的嗎?”
尼堪:“你也可以拒絕啊”
哲布尊丹巴二世眼睛一亮,博格達汗,自己的姐夫這是在繼續與我等辯論呢,“自然是為了辨別真理而辯,理不辨不明,光埋首書卷可不成”
尼堪點點頭,“你為什么坐在這里?”
哲布尊丹巴二世:“是你邀請我來的呀”
尼堪:“這就對了,凡事都有理由的,好了,本汗這里有一個終極問題,你我就對此展開辯論,如何?”
哲布尊丹巴二世:“姐……,大汗請發問”
尼堪:“人為什么活著?”
哲布尊丹巴二世:“……,嗯,佛經上好像沒有說過,愿聞其詳”
尼堪:“本汗說過,萬事萬物,任何事物、事情都有他存在的道理,這活著也是一樣,以本汗來看,人為什么活著只有一個理由”
哲布尊丹巴二世:“姐夫快說,咳咳”
尼堪:“自然是為了更好的活著,活著是為了更好地活著,這是唯一的原因,沒有其它”
“為了更好地活著,就必須不斷追尋能更好地活著的方法,比如牧戶要更好的活著,就必須占據更多的牧場,飼養更多的牛羊”
“比如農夫要更好地活著,就必須考慮耕種更多的土地,出產更多的糧食,抑或讓每一畝的出產更多”
“士兵要更好地活著,就必須費心思琢磨騎術、武術,以及更好的體能,還要學會如何領導更多的士兵”
哲布尊丹巴二世:“那姐夫是為了什么?”
尼堪淡淡一笑:“這是一個好問題,我作為一國皇帝,自然是為了讓國土上的子民過上更好的生活”
哲布尊丹巴二世:“您剛才說到要找到更好地活著的法子,可有些人就是愚笨,就是找不到怎么辦?”
尼堪:“看來你還真有慧根啊。本汗剛才說過了,人之所以活著,是為了更好的活著,這是終極答案,沒有其它,否則所有的辯論都無法展開”
“誠如你所說,有的人窮其一生也找不到更好地活著的法子,原因很多,有自身的,也有外在的,對于大多數人來說,恐怕外在的原因更多,好了,你剛才說我活著的意義在哪里,這里我就可以說出來了”
“本汗活著的原因除了剛才所說的,還有一樣,那便是消除大多數人在追求更好活著法子時遇到的不公的外部因素”
“但人力有時而窮,況且天下這么大,本汗也不可能一一照顧過來,就算在本國國內也有不少人沒有照顧到,這個情形,恐怕很難一勞永逸地完全解決掉,此時該怎么辦?”
哲布尊丹巴二世:“篤信佛祖便能一勞永逸”
尼堪拍拍的小腦袋:“你真是聰明絕頂,本汗要說的第三件事便是這個,那就是在追尋更好活著法子的時候,會遇到無時不在的干擾、阻擾,此時該怎么辦?”
“此時,信念就該上場了,對于林中之人來說,他們篤信長生天會眷顧他的,對于佛教徒來說,佛祖的光輝和來世的前景一定會籠罩他,對于儒家子弟來說,修身養性的信念會支撐他”
哲布尊丹巴二世:“姐夫,我有些明白了,難道這就是宗教的用處?”
尼堪點點頭,“對于大多數人來說,無法派遣苦悶,只得寄托于神靈,在本汗看來,若是為了在追求更好活著這條路上作為信念的加持,自然無不可,不過前提必須是,活著的唯一目的是為了更好地活著,為了更好的活著,必須尋找好的辦法,在這條路上,有了信念的加持,便更要有大無畏的精神、信念找到那條辦法”
哲布尊丹巴二世臉上突然有了兩行淚水,“那像我等這樣整日與佛經為伴之人活著的意義是什么?”
尼堪止住了正欲上前安慰他的袞布,柔聲說道:“對于佛教徒來說,更好地活著不就是將經義參透的更加明白,對于其中不合適的部分不斷修訂以更加適應普羅信徒的需要嗎?其中,功莫大焉”
“何況,為了大多數人更好地活著,作為佛門子弟,不是更要有舍身飼虎、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精神嗎?”
看著他漸漸有些回過神來的小臉龐,尼堪繼續說道:“活佛,這還只是其中之一的意義,這里有咱雅班第達大師贈送的梵文、藏文原本佛經一套,那梵文來自遙遠的印度,原本佛經何在?”
“只有通曉了梵文、藏文,加上以前三藏大師翻譯的經文,才能真正弄懂佛經的要義,下一次有幸去藏區寺廟、印度時才能用梵文、藏文與他們辯論,從而正本清源啊”
哲布尊丹巴二世:“姐夫的意思是……”
“這里有梵文、藏文的佛經各一套,不過都是轉抄的,你等不妨先修習漢文,再對照三藏大師的漢文經文互相對照修習,久而久之,等梵文、藏文、漢文都弄明白了,其義不辨自清”
“何況,為了更好地為大多數人服務,怎能端坐于召廟之中,一心只讀經義書,兩耳兩耳不問窗外事呢?故此,活佛為了更好地達到光照普羅大眾的目的,就必須還要修習如今大夏帝國境內中小學的書本”
“如今跟著你學習的小僧共有百人,加上從西藏過來的師傅,一共一百二十人,你等以佛經為主,兼而修習其它東西,這才是普度眾生、佛光普照”
“姐夫的意思是讓我搬到這里來?”
尼堪笑道:“本汗并沒有強迫的意思,不過既來之則安之,都是修習佛經,在那里不是一樣?心中無我才是大我,否則如何做到‘無我’的境界?這些廟宇、房舍不過是身外之物,妨礙‘無我’修持罷了,你我既然有緣,何不就在此地?”
哲布尊丹巴二世似乎被說服了,不過他還是將目光投向他的父親。
袞布眼里閃過一絲令人難以捉摸的神色,心里暗自想著:“尼堪這廝將我等邀請過來,原本是以為給召廟揭幕的,沒想到是這么一出”
又想到,“哲布尊丹巴雖然號稱幾大活佛之一,終究只在喀爾喀尊崇,而眼下的喀爾喀明顯是朝不保夕,若是與大夏帝國形成一個良性的互動,倒也不錯”
不過,如此一來,他在哈拉和林旁邊修建的召廟就排不上用場了,這可是他土謝圖汗部立足于喀爾喀大地最重要的力量啊。
沒了哲布尊丹巴活佛,他土謝圖汗部還能在喀爾喀立足嗎?
“咳咳”,正在想著,尼堪開口了,“大汗,本汗的意思也很簡單,咱林中、草原之人從來不拘泥一地,牧場也時時在遷徙,不如這樣,木倫在哈拉和林之北,在春夏季節,活佛便來木倫修習,秋冬時分又回到哈拉和林,您看如何?”
袞布看著他這位貌似忠厚,實則時常“包藏禍心”的女婿,“還有呢?”
尼堪笑道:“自然是今后歷任哲布尊丹巴活佛都由大夏帝國冊封,冊封過后才作數,您看如何?”
袞布心理一凜,“這是要將土謝圖汗部緊緊地與大夏帝國綁在一起啊”
猶豫許久,“這好是好,就怕碩壘、素巴第那里通不過”
尼堪點點頭,“碩壘大汗那里自有本汗去分說,至于素巴第那里,如今其境內發生一件大事,您可知曉?”
袞布心里一驚,“何事?怎地本汗不知曉?”
尼堪說道:“其長子阿海與幼子達薩爾兩人為了逃戶和翁袞之事大打出手,如今戰事已經蔓延到了扎薩克圖汗部全境,您看……”
袞布大驚,“怎么會這樣?”
又想到,“這廝面上波瀾不驚,似乎胸有成竹,不妨先問問他的意思”
“咳咳,博格達汗的意思?”